“嫂嫂,这样对我没用。”
“你究竟要什么?”
“舒玄礼。”玉蝉一字一句道:“嫂嫂觉得他好,我也觉得他好。这样一个深情上进的好郎君,妹妹我也想要,可惜嫂嫂拦着不放,那就只好让你滚出去了。”
“嫂嫂放心,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可是表哥正直心善,这些天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给他喂药擦洗身体,他胸口、背上、腰上.......啧啧啧,到处都是伤口。”
玉蝉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宋璋的神情。她双手紧攥,双眼通红,桃色的裙摆为泥洼中的水洇湿,却渐渐地一泓静水中生出白烟,迅速干涸。
!
出现了!
果然如此。
玉蝉猛然起身,一掌向眼前女子袭去。
再度看到那道金光,宋璋来不及躲闪,却见一个干瘦的道士接下了那掌,拦在了她面前。
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道长救命!她是妖......”
“掌门,您这是做什么?”
赤炼扶起宋璋,看向玉蝉,“我青云山境内,何故伤人?”
“她是妖,我正要杀了她,替天行道。”
赤炼闻言回看了宋璋一眼,女子一脸惊惧,泪痕满面,一副娇弱之态。
玉蝉道:“她不是一般的妖,她是般若。最善隐藏妖气,您可不要被她这可怜的样子骗了。”
“般若?”
赤炼转向了宋璋,“娘子,不知可否闭眼让小道一观?”
他们认识......宋璋戒备地看着两人,手中暗暗藏着头上拔下的簪子。
赤炼瞥见,了然道:“娘子别误会,我修炼多年,粗识一些法术。这位姑娘是我师弟的徒弟,下山历练,或许对娘子有一些误会。待我查验清楚,也好让她不再纠缠。”
“怎么,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妖,现在有机会证明自己了,却不敢了?”
宋璋朝她投来一记冷光,接着看向赤炼,“我愿意让道长查验,可若我不是,玉蝉姑娘又当如何?。”
“你不是妖,我崔字倒着写。”
宋璋冷笑,“你本就不姓崔,谁知道你是何种妖物?”
“你......罢了,我不与你逞口舌之快。”
宋璋闭上了眼。一股温暖醇厚的气息从她血脉中流过,片刻后赤炼收回了气息。
“怎么样,掌门,可要拿收妖袋来?”
“这位娘子不是妖。”
“什么?”玉蝉的话愣在了嘴边,“不可能,她就是妖,不过是此刻隐藏了而已。”
“好,你既这般隐藏,我就让你知道死字怎么写!”
玉蝉掌心凝聚一团光焰,熊熊地燃烧着,赤炼却径直拉住了她,“玉蝉,你师父的教诲你都忘了?不可依术妄自伤人!”
“她不是!”
“何故如此执拗?我的话你也不信?”
“我......”
“好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没有功夫与你争辩。你这莽撞大意的性子也该改改,信送完了便早些回去吧。”
赤练送走二人,从长垣手里接过包袱,“我这段日子要下山办一件紧要的事情,山里就交给你们了。”
长青和长垣二人应声,长青道,“师父有何要事,要去多久?”
“短则半月,多则半年,也说不清楚。你师叔这信送来已有半月,茫茫人海,那人还不知还在不在东流。”
“师父要找何人,知会一声,何必亲自去?”
“这事事关全东流乃至全国百姓的性命,江山的存亡,非亲去不可。”
赤练道,“你们不必担心,照常主持观中事务即可。”
他看着那封信,想了想,“还有玉蝉,她性子急躁,修炼不精,却又争强好胜,总想着抓妖一事。你们最好盯着她,让她尽快离开东流回金陵去,否则我怕她那性子迟早惹出大事来。”
“是,师父放心。”
宋璋得知玉蝉的真实身份是赤炼掌门的师侄,原是为下山历练而来,顶了那位私奔的原表妹的缺,也算得好事一桩。
与她说清误会,亲亲热热煮了茶饭热汤与她赔礼道歉。
“表妹莫怪,竟不知表妹如此神通,原来都是误会。这是我亲手炖的燕窝,最是滋补养颜。还有这些糕点,就算是给表妹赔罪了。”
玉蝉挑眉,“嫂嫂给我道歉?要说罪当是我更无礼一些,得罪嫂嫂多一些。嫂嫂竟如此宽宏大量......”
“也不只是如此,还有这些,望表妹一同带给玄礼。婆母不喜我靠近,唯有依托表妹帮忙照顾。”
宋璋拿出了另一个食盒,递给玉蝉。
玉蝉却并未接过,“嫂嫂,我的确不是崔玉蝉,不过我对表哥的心却不假。所以若存着让我放弃表哥的心思,你还是把这些东西拿回去吧。”
宋璋温柔的面孔上出现了一丝裂痕,但转瞬即逝。
她笑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先前不过以为你是妖,所以一时心急,不敢让你在玄礼身边。如今知晓你是能驱除邪祟的能人,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会与你为难。
至于婚事,一则是你的身份,需要设法瞒住,二则我想等玄礼醒来问过他的意见,若你们彼此都有意,我再去与婆母商议斡旋。”
玉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嫂嫂这是用我的身份威胁我?”
宋璋失笑:“怎会如此?罢了,妹妹对我有误会,我先告辞了,妹妹再好好想想。明心,走吧。”
明心将最后一口药喂进舒玄礼口中,听见呼唤,赶忙走了出来。
看着宋璋等人远去,玉蝉将地上的食盒连同那燕窝羹提了进去。
舒玄礼所住之处在舒宅偏僻的一处园子,背山靠水,芍药满园。为便于照看,她在外间有一张美人榻,偶尔小憩侧卧。
她看了一眼地上略沾湿的脚印,顺着脚印走到了榻边,掀开枕头,一张符纸赫然眼前。
她捻着那张符将它打开,勾了勾嘴角。她这不学无术的师弟给的假符也敢信,真不知这女子是聪明还是愚蠢。
一阵脚步声传来,帷幕拨开,舒玄礼从帐内走了出来。
“朱砂兑了白术磨成的粉,外加一点儿硫磺。嫂嫂这是唯恐我不被毒死,另给我添上的私心。”
玉蝉瞥了一眼舒玄礼,将手里的燕窝放在一边,示意男子拿起检查。
“阿璋不过是还在怀疑你的身份,并未下毒害人。”
玉蝉笑出了声,她走至桌前,挽起袖子,一边提笔写着什么。
“起码她不如你想的那般柔弱无能,任谁都能欺负一手。阿璋嫂嫂可比表哥想的远要能干聪明得多……”
她话中意有所指,舒玄礼皱了皱眉,打开了那食盒,捻了一块点心。
玉蝉头也没抬,“嫂嫂做的,表哥可要当心。”
“我认得阿璋的手艺。”
那就是明知故食了,还真是感人。
玉蝉耸耸肩,“你爱吃就吃吧。”
他不怕死,她也不拦着。
写了一会儿,她将那两张符纸拿了出来,递给舒玄礼,“一张放在她枕下,一张化了水让她服下。是人是鬼,立见分晓。”
舒玄礼却站在原地凝视着,并未接过。
“她不可能是妖。”
玉蝉翻了个白眼,“这话你已经说过八百回了,你同我反复争论又有何意义?
我是看在你勉强算我表哥的份上才给你这两道符,不然我才懒得管。”
“她与你说的全然不同,阿璋从不苛待下人,对我母亲殷勤侍奉,孝顺有加,就连我的那些妾室也没有一个说她不好的。
若她有心害我,何必早起贪黑,操劳杂物,侍奉我家老小整整三年?”
“你知道妖为什么叫妖吗?他们极善伪装,又极为聪明。包藏祸心,隐忍不发,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你想想射猎那次,为何那鹰谁也不啄,好端端偏要来啄你们二人?
为何你的那些小妾自从嫁给你个个形消体减,身体不济?
人心隔肚皮,舒郎君,你想想,若日夜与你共枕而眠的是一只摆尾吐舌的蛇妖,你当真就能毫无芥蒂地安枕而眠?”
舒玄礼沉默良久。
玉蝉看着他,又写了一张符纸在灯下燃尽,化入水中一饮而尽。
她将空空的杯盏示意给他,“郎君口口声声相信你的妻子,若你真笃定她是人,又何必犹豫不决,还是不敢面对真相?”
“阿璋是我妻,我凭何因你的一句话怀疑试探我的枕边人?”舒玄礼话中带了些许怒意。
玉蝉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并非我一人如此,掌门亦说嫂嫂身上有古怪,即便她不是妖,或者有妖邪入体寄生,吸□□气亦有可能。
嫂嫂多年无子,又身体不好,说不定就是因这妖邪的缘故。若长此以往,身弱之人,不能自主,反被妖邪侵占了身体,便为时已晚了。”
她语重心长劝说着,舒玄礼瞥了她一眼,又垂下眸子来。
玉蝉笑了笑,将两张符放在了桌上,转身离开了屋里。
窗边的芍药洁白如玉,熟悉的饭汤香气萦绕鼻尖,他缓缓坐了下来,将那几碟菜吃尽。
伫立良久,伸手拿过了那两张符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