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倒也并非秘密,若你能够想办法顶替灵燕的位置......”
沈令仪的话语保留一半,新花已然悟出剩下的意思。
她深吸一口气,庄重地跪在沈令仪身侧:“承蒙主子不弃,奴婢愿竭尽所能为您分忧。”
车轮辘辘地驶往返程的道路,直到再也看不见其踪迹,燕执衷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燕执衷此人平生低调内敛,常常受人轻视。沈令仪虽误会了他的身份,却待他毫无轻蔑之意。
他心叹传言猛于虎,沈二小姐性情究竟如何,还得亲自接触才知晓。
如果沈令仪真的心性纯良,此番变数恰恰解了陆鸿晏的燃眉之急。
宜贵妃先前正紧锣密鼓地物色京城贵女,试图给三殿下的势力添砖加瓦,燕执衷多次劝谏都毫无成效。
树大招风,陆鸿晏本就惹人忌惮,若再因娶妻庞大势力,只怕连陛下都会心存警惕。
赐婚由东宫上谏,陛下未尝没有顺水推舟之意。
燕执衷快马加鞭赶到永宁侯府时,陆鸿晏正和永宁侯世子谈笑风生。
他们二人私交甚好,永宁侯虽有站队东宫的趋势,但世子祁明朗却是宸王伴读,亲近的态度鲜明。
燕执衷凑近附耳低语了几句,陆鸿晏眉峰微扬,眸中有意外的光彩划过。
他正欲打开木盒,祁明朗却在身侧传来一声惊呼。
须臾,宾客间议论声迸发,此起彼伏宛如潮水涌动。
陆鸿晏动作顿住,转头望去。
适才祁明朗拉弓射箭,箭矢却脱靶径直插入了远处陈公子的玉冠里。
箭矢摩擦头皮的触感令其毛骨悚然,陈枞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便惊慌失措地瘫倒在地。
宾客们围成一圈察看陈枞的伤势,玉冠被箭矢从中端射裂,扯落无数根黑白夹杂的头发,轻飘飘地散落于地砖上。
祈明朗快人一步,痛心疾首地惊叫致歉。
陈枞佯装大度,狼狈地起身作揖表示原谅。
陆鸿晏一言不发地观赏着这场闹剧。
祁明朗在兵荒马乱中朝他投来得意的眼色,好似是在邀功求赏。
陆鸿晏唇角微扬,心中笑骂祁明朗一声幼稚。
待一切尘埃落定,祁明朗重新站回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如何呢?那陈枞差点和沈二小姐喜结连理,我也算是帮殿下出气呢。”
“往后行事不可如此鲁莽。”陆鸿晏虽在说教,语气却并未含有威慑之意,“怎得忽然想起教训陈枞?”
祁明朗目光闪烁,难得没接话。
他胳膊肘戳戳身后的燕执衷,扬起下颏指向木盒,神色好奇又揶揄:“这是哪家姑娘赠与殿下的?”
燕执衷忽被提及,只能将前因后果尽数交代,语毕他不放心地转头询问魏朔:“殿下让你给转交沈二小姐的东西送了吗?”
魏朔此人虽武力高强,但精明欠缺,甚至有时可谓呆头呆脑。若非赏花宴那日他被调虎离山,三殿下便不会被打伤推入水中。
陆鸿晏亦转头望向魏朔。
“这是当然,属下办事您放心!”
魏朔被三道灼热的目光所注视着,浑身不自在地挠挠头补充道:“属下算着时辰,清晨给刀淬完火后,便立即将锦盒送去尚书府。”
“这不沈二小姐拆开察看后,抓紧便给殿下回礼了嘛。”
魏朔语毕,甚至有些得意洋洋。
陆鸿晏神色难以言喻,无奈中夹带着几分好笑,最终欲盖弥彰地用咳嗽声掩饰笑意。
燕执衷迟疑半晌,斟酌地开口:“清晨给刀淬完火后......?”
祁明朗爆笑如雷,甚至惹得远处整理衣冠的陈枞侧目。
陆鸿晏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打开方才搁置的木盒,红剪纸顿时映入眼帘,琳琅满目的奇特花纹堆积满满一盒。
陆鸿晏捏住最上方剪纸的一角提起来,勉强认出这是个喜上眉梢的花样。
只是喜鹊胖得出奇,衔接眼珠子的纸身细得摇摇欲坠。
风一吹,眼珠子果然立即就断开飞走了。
祈明朗笑声愈加夸张:“英明神武的三殿下,你养的喜鹊竟是个瞎子啊。”
“祁明朗,你说话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陆鸿晏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便锁住木盒不让他再看,自己则从袖口里拿出前几日顺回来的白纸花。
认真比对片刻,他很难想象这两张剪纸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难道她的手腕也受伤了吗?
陆鸿晏暗自思忖着,施针时他并未发觉有淤血积压在沈令仪的经脉中。
并且,他对自己的医术有着十足的把握。
那便是她故意如此?沈令仪想借此暗示什么?
“本世子说话向来有趣,三殿下又不是头一天认识。”
祁明朗笑得贱兮兮的,故意恍然大悟道:“恐怕是三殿下得罪了人家沈二姑娘,自己却反而恼羞成怒了呀。”
“都说到这里,殿下不若赠我一张剪纸,我也好让薛长沅自己看看,她吹得天花乱坠的手艺究竟如何。”
陆鸿晏抬臂挡住祁明朗的动作,不给他机会夺走胖喜鹊:“你还认识薛家姑娘?”
祁明朗自知失言,闪烁其词,不再话下。
陆鸿晏心中轻叹,自己方才竟将朝堂那些曲折套进入沈令仪身上,应当只是那盒熔化的红蜡得罪了她吧。
他正欲让燕执衷重新取物致歉,便听得永宁侯府婢女匆匆来报,说是沈家两位小姐一道来拜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