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兄长亲自打造的轮椅上,愤怒地拍开他的手掌,别开脸去不愿见他。
“太子殿下同你政见不合,兄长为何还要违背本心去帮他?”
“令仪还小,有些事情自然不懂。”
兄长用手掌重新揉了揉沈令仪的发顶:“兄长答应过你,替东宫办完最后一件事后,就带令仪离开京都。”
沈令仪抿着嘴唇,不以为然。
“此为信物。”兄长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青竹玉盒递给她,“令仪知晓青院对我的意义,我离开后青院便交由你和阿月掌事。”
或许自那时,兄长便知是有去无回的陷阱了。
沈令仪眼睁睁地望着他离开琉璃院,梦中焦急的呼唤无济于事,她的眼泪如洪水决堤般奔涌而出。
陆鸿晏掖好她的被角,看着已经湿透的枕巾,无奈道:“好好休息吧,已经不会再痛了。”
沈令仪的泪水反而流得更欢。
陆鸿晏手粗无措地替她揩着泪水,依稀想起从前在民间治疗一位极其怕痛的女童时,无论怎么哄着都止不住眼泪。
是后来魏朔想办法买了几块点心来,甜腻的滋味入口,女童才勉勉强强止住了嚎啕哭声。
陆鸿晏视线落在角落里的冰糖上。
正被痛苦缠绕的沈令仪,忽然发觉好似有无边的甜意包裹着她。
她不自觉地抿了一口嘴里的冰糖。
沈令仪记不清上次吃冰糖是什么时候,她自从受罚发配别庄后,就学会懂事地佯称自己不爱吃糖了。
晚莲替别人做绣品挣来的钱,应付日常开销后并不能剩下多少。
好不容易有次绣品得到额外赏钱,沈令仪却用其给晚莲买了一贴膏药。
晚莲姑姑感动地抱着她流泪:“晚莲从前伺候小姐,如今伺候小小姐,都是应该的......”
“姑姑待我如同娘亲,如果膏药能缓解您的病痛,花光所有的钱也是值得的。”
“小小姐年纪还小,不必如此懂事啊......”
年幼的沈令仪自此便认定,将买糖的钱用到治病上便是懂事,时间久了她便对甜食萌生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抵触之情。
仿佛甜食便代表着一切苦难的根源。
然而冰糖入口之时,却反映出她真正的喜好。
陆鸿晏见卧床之人眉目逐渐舒展,也不再呢喃着听不清的话语,他不自觉地笑意涌现。
倒还真是灵验,一颗冰糖就能哄住。
他吹灭烛火,轻手轻脚地掩好门窗离开。
已是月上柳梢头,魏朔和燕执衷在书房内早就等候多时。
燕执衷是文臣,朝堂许多曲折看得清清楚楚,将裴文礼先前于台阶抹油之事详尽交代。
陆鸿晏苦笑,二皇子看似与世无争,挖空台阶之举做得却比东宫抹油狠辣多了。
太子不知自己是箭靶,他却清楚自己是磨刀石,陛下让二人鹬蚌相争,方能够使得二皇子渔翁得利。
陆鸿晏思量片刻,转头望向魏朔:“令仪的马车又是怎么回事?”
燕执衷闻言,也焦虑地盯着魏朔瞧。
“回禀殿下,沈二小姐的马车并非是横木断裂导致崩塌。从部分烧焦的废木来看,应当是有火药隐藏其中。”
“火药?”陆鸿晏眉心紧锁,“那个胸插匕首的女子呢?”
“她是沈二小姐的贴身侍女灵燕,和太子妃身边的灵珠都是尚书府的家生子。”
魏朔擦去额头虚汗:“据随行的婢女新花所言,灵燕仗着身后有尚书夫人,常常怠慢沈二小姐。”
“恶仆真是死得其所。”燕执衷忿忿不平,“难道是她携带的火药,想要和沈二小姐同归于尽?”
陆鸿晏别有深意地瞥了眼神色激动的燕执衷。
“先让那个叫新花的婢女来宸王府,仔细照顾好令仪。”
他疲惫地合上眼眸:“匕首查验的如何?”
“匕身轻巧易携,是专门设计为女子所用的武器,其余并无特别之处。”
“知道了,继续查吧。”
陆鸿晏揉着眉心,一场简单的祈福却牵扯甚广,明日朝堂之上还不知会发生怎么样的风波。
夺嫡之争避无可避,棋局之下斗得你死我活。
“明日下朝后去拜访母妃,她也许会私下向你们问起令仪的事情。”
陆鸿晏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一切如实相告即可,包括柔嘉公主之事的真相。”
燕执衷爽快领命。
魏朔却犹豫开口:“殿下您......可是真的默认了这桩婚事?”
“沈令仪心思纯良,性格温顺,我不想尔虞我诈后回到府里,还要再提心吊胆地操劳家事。”
陆鸿晏眼前浮现起废墟里那双湿漉漉的眼眸,视线落在药箱里剩余的冰糖上。
“如果迟早要成婚,是她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