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公主的初衷,不过是想要帮薛长沅拱拱火,想看看慕容氏对沈令仪意欲何为罢了。
然而事态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柔嘉公主话音未落,底下人便已经识趣地将她的贺礼搬上来,摆放在太子妃桌前。
金盆纹饰精美华贵,玛瑙翡翠镶嵌其间,盆景里生长着红艳如霞的珊瑚树,枝丫错落有致,灯火暖光里流光溢彩。
沈静姝惊讶地端详着此等百年难遇的宝贝,连静贵嫔也压抑不住心底的好奇,前来与太子妃一同赏玩。
被抛之脑后的陆梓瀚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奶声奶气地在柔嘉公主怀里哼哼唧唧。
“你外祖母弄出的好东西,瀚儿可不要浪费。”
无人在意的时刻,柔嘉公主将桌前强行讨要回来的玫瑰玉露端起,仔细地喂给陆梓瀚服用。
或许是泻药,或许是迷-药,她心里隐秘的角落燃烧着诡异的火焰,想让陆梓瀚替他母亲好好赎罪。
人性之恶,常常在于意图破坏美好的事物。
可她万万没想到慕容氏如此狠毒,饮下玉露的瞬间陆梓瀚便撕心裂肺地啼哭起来,惹得欣赏珊瑚的沈静姝侧目而视。
电光火石间,陆梓瀚唇边立时涌现出大口大口乌黑的鲜血,将柔嘉公主胸前洁净的月白衣衫染红。
沈静姝惊叫起来,柔嘉公主也被骇得呆若木鸡,在皇帝呵斥着找太医的声音里,陆梓瀚的啼哭声渐渐衰弱了下去。
柔嘉公主颤抖地伸出手指试探他的鼻息,须臾却面若死灰地飞速将手指抽回。
她若有所思般抬眸望向慕容氏的席位,那里却已经人去楼空。
兵荒马乱里太医们终于匆匆赶来,诊断后齐齐诚惶诚恐地跪下磕头,言道皇长孙倏然薨逝。
馥郁的玫瑰香气里,见血封喉的鹤顶红融化在玉露当中,轻而易举地便可夺人性命。
一场热闹非凡的周岁宴,却演变成为了见证皇长孙毒发身亡的现场。
沈静姝失魂落魄地听着太医的回禀,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般瘫倒在软垫上,呆愣愣地望着那具小小的尸体。
“给朕彻查!”
皇帝怒不可遏,怒吼回荡在鸦雀无声的宴厅里:“朕倒要看看,谁敢借柔嘉之手谋害皇长孙!”
此话一出,沈静姝蓦然抬头紧盯着皇帝。
他怎么可以为了维护自己的女儿,轻描淡写地将柔嘉公主的嫌疑排除在外?何况柔嘉公主与她自有龉龃,难免不会兵行险招谋生杀害瀚儿的心思!
然而她寄托希望的夫君,满脸悲色地跪在皇帝面前,出声却是在维护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父皇说的是,儿臣也认为此事有蹊跷。柔嘉妹妹虽然性情娇纵,品行却极为纯善,万万不会做出此等残忍之事。”
沈静姝唇角微微抽搐,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太子怎会如此冷漠偏心。
噤若寒蝉的宴厅里,沈静姝实在难以压抑内心巨大的悲戚,起身将珍贵的珊瑚盆景猛然摔碎在地。
瓷砖四分五裂的脆响里,她的愤怒与委屈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儿臣求父皇给瀚儿讨个公道!无论凶手是何人,都要他为瀚儿血债血偿!”
沈静姝悲痛欲裂的声音响起,旋即恍若再也无力支撑般,昏倒在珊瑚狼籍旁边。
柔嘉公主也叹息着闭上眼眸逃避现实。
宫女们将昏厥的太子妃搬到座位上歇息,殿内外的侍卫们则是迅速行动着,封锁住所有出口开始逐一排查。
在场宾客无不面色凝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又不敢高声言语触怒龙颜。
沈令仪尚且靠在陆鸿晏怀里,脸色苍白如纸,身躯更是僵硬得可怕。
难道这便是薛长沅所言的“帮帮她”吗?那碗酒酿丸子是否也有同样的功效呢?
倘若被彻查出来,薛长沅将要面临的何止杀头的刑罚,薛家九族都逃不过下狱流放的命运。
察觉到太子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自己身上,沈令仪心里浮现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预感成真,果然下一瞬太子便忽然说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毒害瀚儿的玉露来自宸王妃,她的嫌疑最为重大。”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沈令仪忽然也意识到什么,转头望向慕容氏空荡荡的席位。
皇帝眉头紧皱,宜贵妃正在为他揉着太阳穴。
“太子说话可要讲究证据。”宜贵妃揉捏穴位的手指停顿,转头颇为愠怒的呵斥道,“柔嘉公主品行纯良,难道宸王妃就低劣恶毒吗?”
“本宫信任自己的儿媳,就如同太子信任自己的胞妹,还请太子勿要随意出口伤人。”
沈令仪心里乍然温暖起来。
宜贵妃待她......当真宛若亲子般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