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那是宸王妃,哀叹着红颜薄命。
陆鸿晏不以为然,一如当年祈福时马车爆炸废墟里挖掘出的女尸,她们都不该是沈令仪。
他不肯为她举行葬礼,不肯为她雕刻灵牌,薛长沅求他让沈令仪魂兮归来时能有路可寻,陆鸿晏却坚持他的沈跃并未就此轻易化为鬼魂。
那条青院事变前他亲自为沈令仪系上的玉铜钱手链,兜兜转转机缘巧合下重新回到陆鸿晏手里。
于是乎,他对自己的想法更加笃定,机警聪明如她,总能在千钧一发间找到脱身之法。
陆鸿晏将床边木柜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累着木盒,那些被拆下的纸花卷边泛黄,安安静静地沉睡在里面。
沈令仪和沈跃,其实在他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人罢了。
陆鸿晏不认为这种牵挂可以被称之为话本里的爱意,他也不相信世间能有抛开利益而有所羁绊的感情。
他思念着她,或许只是为了那份并及时兑现的承诺吧,尽管后来陆鸿晏已经寻觅到青院玉盒。
沈跃啊,你我终将再会。
却道林祺然马不停蹄地奔出城门,向西南锦城驰骋而归,生怕背后有人将其追赶逮捕。
沿途听闻柔嘉公主的死讯,也知晓着太医院众人皆在皇帝的雷霆之怒下陪伴殉葬,甚至勒令举国半年内不许设宴欢庆。
林祺然垂眸见马腹旁边的细软行囊,叔父的笑谈与叮嘱仿佛还回响在耳畔,可他终究也没能够落叶归根。
他叹息垂泪须臾,整理好心情又重新踏上旅途,顺利回到锦城时所耗费的时间不过来时十之五六。
林祺然胡须凌乱,憔悴的面容里垂着两只偌大的眼袋,操劳伤感过甚以至于两鬓新生白发。
人声鼎沸的深夜酒馆,沈令仪借着昏灯困倦地打着算盘,头顶光线被人影所遮蔽时,她竟一时没能认出林祺然来。
“沈掌柜,替我把院子里的陈年老酒挖出来吧。”
沈令仪这才将眼前邋遢憔悴的男人与记忆里清风朗月的潇洒老板所对应。
她因着疲惫思绪略有混沌,张口便询问道:“林老板竟然这么早便归来了,叔父可是紧随其后?”
沈令仪张望着身后空荡荡的长街,喧嚣声里林祺然却首次逾矩地抬手捂住她的眼睛。
“叔父不会再回来了。”
沈令仪听着他悲戚的语气便知道大事不妙。
林祺然脆弱得像是路旁被遗弃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狗,让她心生怜悯没能够忍心拍开他的手掌。
“沈掌柜,我再没有叔父了。”
林祺然低低呢喃着,视觉被阻挡后其余感官便显得格外敏锐,沈令仪甚至能够感受到他微微颤抖的呼吸。
“可以抱抱我吗?权当怜悯罢了。”
说罢,林祺然也不待听到肯定的答复,径直搂着沈令仪的腰肢与她正面相拥。
沈令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随他而去:“斯人已逝,林老板还是节哀顺变为好。”
酒碗碰撞与宾客谈笑的热闹里,只剩二人低落着心绪,与人群里相拥着汲取彼此身上的暖意。
沉默须臾,林祺然倏然间仿佛苏醒过来,松开了她腰间温热的手掌。
他并未饮酒,却仿佛酩酊大醉,扬声道:“今日我林祺然顺利归来,便请在座诸位畅饮陈年好酒,不收银钱全算在酒铺账上!”
“林老板真是豪迈!”
“林老板大方威武!”
林祺然这声宣布宛若惊雷炸开热情的酒客们,引得他们纷纷激烈地鼓掌叫好。
角落里打铁的赤膊大汉挤眉弄眼地朝同桌笑道:“瞧着这模样,咱们很快也能喝上林老板的喜酒了。”
钱秀才得空出来喝夜酒,身着长衫倒也不拘束于文人身份:“此乃千里马与伯乐的金玉良缘,届时这杯喜酒老夫定要来沾沾喜气。”
“钱秀才又在文绉绉的吐什么墨水呢?”
打铁汉嫌弃地将酒杯与他相碰:“要我说沈掌柜与林老板就是天生一对嘛,锦城再找不出比他们酒量更好的夫妻。”
“言之有理。”钱秀才捋捋花白的胡须,“想当年老夫年轻时也可算作千杯不醉,只可惜同娘子成婚后不许我再斟酒过量,倒是遗憾啊......”
“可别胡诌乱傍,咱们几个多年交情还不知晓你呢?”
“老夫不与尔等计较!”
......
角落另一桌的男人带着斗笠,朦胧的夜色里看不清他的脸颊,唯有手掌紧紧地攥成拳头压抑着他的怒火。
金玉良缘?天生一对?不过荒谬之谈。
曾几何时,京都街谈巷语,也流传着属于他们的天赐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