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同为盟友,又恰巧得知是你生辰,我总不能装傻充愣地混过......”
沈令仪话音未落,强行自辩的词句便被全数吞没,只剩如蝇虫般的细哼环绕在盛放的红花间。
她自觉,内心意外地安定与静谧。
沈令仪旋即缓缓合上眼眸,手臂如细蛇般软软黏黏地环绕上陆鸿晏的脖颈,纵容着自己将五感全然集中在呼吸里。
其实甘拜下风的何止是他呢?
她也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
恍若漂浮在云端,陆鸿晏被心里的蜜意高高托举起来,忘却片刻尔虞我诈的朝廷纷争,只求此刻的美好与满足。
须臾他主动低头,将额头与沈令仪相贴。
即使是饮鸩止渴,陆鸿晏也愿意将所有底牌和盘托出。
“自我诞生之初,钦天监便奏言是天降祥瑞。母妃宠冠六宫,心甘情愿地将外祖父的权势归顺于帝王。”
“孩提时由皇帝亲自教导,垂髻时便被重视修建府邸,而后弱冠之礼器重更甚,连立储东宫都比不得我盛大。”
陆鸿晏语调嘲弄地讲述起他的过往。
他指关节捏着的绯月兰,被他精心地别在沈令仪的发髻旁,对比衬得她愈发人比花娇。
“破例旁听朝政,即使是荒唐的政见也被给予重视,世人皆道三皇子备受器重,废储立新乃板上钉钉之事。”
“而皇帝的目的,便如此轻而易举地达成。”
陆鸿晏的称呼不是父亲,不是父皇,而是冷冰冰的称呼着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君臣在前,父子在后。
皇帝利用宜贵妃与陆鸿晏,吞没家族权势的同时将其推至风口浪尖,再趁机引得先皇后和太子与其争斗。
鹬蚌相争发展得你死我活时,皇帝心爱的静贵嫔得以保全,偏爱的二皇子更能够渔翁得利。
多么完美的棋局,除却鼠疫之变故。
沈令仪颇有些同病相怜之感,也自知从未得到,比不过虚伪的宠爱更惹人绝望。
她心软地将手指沿着脖颈上划,抚摸着陆鸿晏的脸颊:“有些人的眼里,亲情终究比不过利益。”
就像是沈静姝之于慕容氏,沈震之于她。
陆鸿晏收手握住她的掌心,用脸颊轻轻蹭着柔荑,似是奶猫般小心翼翼地讨好着。
“阿跃,我想要那个位置。”
“其实我早就知道的。”
沈令仪垂眸避开灼热的视线:“自你不顾生死,费尽周折地想要探取青院情报时,我便深深知晓你的宏图。”
“从前是我不愿争,皇帝逼迫我不得不争。而今我已经被推至风口浪尖,怯懦后退便是万劫不复......”
这次反而是沈令仪用手掌捂住陆鸿晏的话语。
“不必再多加解释,纵然你不曾倾心皇权,我也会迫使你去争取。”
“我真想看看拥有了地位与权势后,是否便真的可以随心所欲地为所欲为。”
踽踽独行半生,竟寻觅至梦寐知音。
陆鸿晏笑意粲然,跳跃的烛光映照在他的脸颊,恍若亿万星辰熠熠地奔赴而来。
沈令仪将他带领至花盆围绕着的桌椅里坐好,木桌摆放着熟悉的佳酿,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酒香。
她轻摇酒壶,将两只金玉盏盛满。
“趁此生辰之契机,那便祝福我们得偿所愿。”
沈令仪举杯与陆鸿晏相碰,不料对面之人倏忽起身抓住她的手臂,制止了她饮酒的动作。
沈令仪投去疑惑的眼神。
“今日既然我是寿星,岂有不祈愿便对饮的道理。”
陆鸿晏款款起身朝她而来,偏要与沈令仪同坐一方软榻里,手臂紧紧地环住她的腰身:“阿跃,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倒是我的疏忽。”沈令仪想看看他意欲何为。
陆鸿晏眉眼里的笑意酝酿着坏水,端着金玉盏的手臂巧妙地绕着动作,便形成同沈令仪交杯的姿势。
“那年新婚我只顾欺瞒与恩怨,倒是忽略饮下与你永结同心的交杯酒。”
他将金玉盏递到沈令仪鲜艳的唇边:“今日是我生辰,阿跃可否愿意满足我的愿望?”
“陆潜啊陆潜,谁说要和你永结同心?”
沈令仪依旧嘴硬地嘲弄着他,樱唇却将近在咫尺的佳酿一饮而尽。
她将缠绕的手臂抬起,金玉盏同样乖乖地喂到陆鸿晏的唇齿旁边。
“若非瞧你可怜,我是断断不会遂你心愿的。”
陆鸿晏品着佳酿,笑语盈盈。
“婚礼前有祭天游街拜高堂,后有交杯饮酒遂人愿,无论阿跃如何狡辩,你我此生都深深捆绑在一起了。”
“你想如何说便如何说咯。”
沈令仪挑眉:“我才懒得和你争辩。”
陆鸿晏轻笑两声,将两只金玉盏抛掷在桌面侧翻,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动。
他回味着唇齿间的醉意。
“思凡楼早就坍塌倒闭,阿跃怎得还保留着它的美酒?”
沈令仪玩味的神情,则活脱脱是锦城浪荡酒鬼的复刻:“那便由无所不能的宸王殿下自行参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