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循不是第一次在方续诚面前抽筋。
段家的基因里就带着高个基因,段循的祖母年逾六十身高也在一米七上下。
当段循长到十一二岁的时候,他的身高开始抽条拔高,再多的牛奶、钙片灌进身体,段循依旧时不时会在睡梦中抽筋疼醒。
在段循十二岁本命年那年,他经历过一次绑架。
方续诚作为他的“陪读”,和他一起被绑到了荒郊野外的一个破房子里。
那是一个夏天,山里蚊子多而毒,段小少爷细皮嫩肉被硕大的毒蚊子咬得浑身皮肤大片大片红肿起泡。
又因为太痒,到处抓蹭止痒,在身上抓出了不少血痕。
“方续诚,方续诚……”
被段循半夜摇醒时,方续诚眼神有些凶。
但段循因为突然抽筋根本没注意到,方续诚睁开眼,就着一点月光用胳膊和肩膀给段循按揉开小腿僵硬的肌肉。
他们的手脚都被绑着,段循在暗淡的月光中用小到几乎只剩气声的声音问:
“你怎么不穿衣服?你在发烧。”
山里昼夜温差大,他们在这里被关了几天,动不了、吃不好、还挨了打,方续诚从昨天就有些低烧。
方续诚没说话,段循过了一会儿又蹭蹭他的肩膀。
“你……”他犹豫了下,问,“在替我喂蚊子吗?”
方续诚还是没出声。
小少爷很有担当,在被绑架的车上就表明正牌少爷身份,让他们不要带上方续诚。
后来他们试图逃跑被抓住,段循和方续诚都挨了打,方续诚已经尽量护着娇气小少爷了,然而段循的左腿在挨完打后却完全没法动弹。
不知道是不是骨折了。
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再加上到处被他挠得破皮的蚊子包,段循哪怕晚上在睡梦中,嘴里都时不时会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方续诚不想听段循哼唧,干脆扒了自己的衣服喂蚊子。
段循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月光下盯着方续诚看了许久,久到方续诚已经重新闭眼不再理人。
段循凑近方续诚,用气声说:“方续诚,你跑吧。”
方续诚重新睁眼。
段循对他咧嘴笑了下,露出一口白牙。
“我帮你咬开手上的绳子,你跑吧。”段循说。
方续诚还是没说话,只是看着段循。
段循也不管方续诚回不回应,他花了小半个小时终于用牙齿弄开了方续诚手上的绳子。
方续诚动了下手腕,要替段循解绳子,段循摇了摇头:“你自己解你脚上的绳子吧,我牙要碎了。”
方续诚没动。
段循又自顾自说:“我跑不了,我腿断了,不是装的。”
他说:“续诚哥哥,你跑吧,跑了找人来救我,他们不会主动放我们走了。”
段家有钱,段家嫡系唯一的独苗在绑匪手里,如果绑匪真的愿意收钱放人,段家主母多少钱都能给。
然而距离段循被绑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他们挨了打、半死不活,赎金交接却似乎一点动静都没有。
年纪小的豪门少爷不代表没脑子,段循已经品出了祖母不肯立即答应绑匪换他们回去的原因。
他可能……
就算赎金到手,绑匪可能也不会放他活着离开。
方续诚解开自己脚上绳子的动作顿了顿。
段循靠在墙边,继续自言自语:“我一会儿帮你吸引他们的注意,你跑快一点,续诚哥哥。”
那次绑架,段循最后获救了。
但当他们找到段循的时候,段循早已不在那间破房子里了。
他滚进了山坡下,树叶掩盖,奄奄一息。
原来方续诚逃跑成功后,绑匪立即想带段循转移离开。
可段循很清楚,一旦他离开这里,方续诚的逃跑就没了意义,他得救存活的希望也就将无限趋向于零。
他从夜晚山道上行驶的车上滚下了车,不仅断了腿,全身上下都伤势不轻。
其实仔细回想,早从那时候起,段循就已经开始讨厌下雨天。
原来……
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学会了默不吭声忍受身体的病痛折磨。
……
段循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再睁眼时,一看时间都已经上午十点半了!
距离他和方续诚从段宅上车准备出发前往机场已经过去了三个半小时。
而极湾到铭城国际机场也就最多四十分钟。
“怎么没叫醒我?”段循捏了捏鼻梁,问驾驶座上的叶汶。
在车里睡了三个小时,一开口嗓子有些沙哑。
普尔曼停在室内停车场里,段循辨认了一下标识,确定他们正在铭城国际机场的某个停车场。
方续诚没有在车里,挺拔的身影站在车外,似乎正在打电话。
他的座位前笔记本电脑还开着,屏幕上显示的网页是方续诚的工作邮箱。
段循只扫了一眼,方续诚不知是正好打完电话,还是听到半开的车窗动静挂了电话重新回到车里。
“不急,今天晚上在饭局会面,还有时间。”
他解释了一句,同时给段循递了瓶水。
段循心想,好在铭传CEO出行是私人飞机独立行程,不然他在车里一睡就是三个小时,这一上午机票都不知道要改签多少次。
接过方续诚给他的水,段循拧开,顿了下。
睫羽缓慢眨了眨,抬眼看向方续诚。
方续诚这时也顺手自己新拧开了瓶水,转过头对上段循的目光。
“怎么?”
段循一挑眉,方续诚给他的水……
瓶盖竟然是提前拧松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