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月鼎蹲下身,平视着他,柔声开口:“为什么这么问?”
男孩的声音沙哑难听:“因为之前来的道长都说,要烧死他们。”
大家不希望家人被烧死,所以村长把道长请来,又都赶走。
可爹说,这回来的仙人很厉害,谁都赶不走他们。
“您不要杀她,她很好的。”
男孩怯懦,但仍着急解释:“每天晚上,她都会给我带梦,哄着我睡觉,就和先前一样。”
问月鼎静静听着。
“我,我娘说过....”
到底还是分不清生死的年纪,男孩越紧张,说话越颠三倒四。
“一个人会苦一辈子,最后只会死一次的。”
“她死了一次,我不想她再死一次。”
“好。”
问月鼎温柔地看着他:“我答应你,不会烧死她。”
他握着男孩的手,小手上细小的伤疤逐渐痊愈。
“谢谢仙长!”
男孩存着对修士的敬畏,懵懂让开道。
“这才是李吉能拖延这般久的原因。”
往前走了一段,问月鼎轻声道。
若非瘴气影响农耕、侵害活人,满稻村根本不会向外界寻求帮助。
困苦的生活让人麻木,整个村里弥漫着悲观的气氛。绝望之下,他们将活尸当作神佛的馈赠。
有人在瘴气里回忆过往,沉湎幻觉;有人拒绝外来者的到访,却在深夜打开门,让亡者归家。
“世道如此。”
尧犬早已麻木。
他年幼时一路颠沛流离,除了满稻村,还见过更多的炼狱。
他实在是很难共情满稻村人。
数年前,因为愚昧,他们把他这外来者视为怪物,数年后,他们又因为愚昧,想强留死人。
“就算他们不愿,活尸也拖不得。”
方才的男孩也有中瘴的迹象,只是没女孩那般严重。
“前面就是满稻庙了。”
和无数野庙一般,这佛庙没有牌匾,没有名字,在哪地,就随着地名叫,寓意保佑一方太平。
夕阳搭上了天的边缘,夜幕即将降临。
小庙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有村民正匆匆地从庙里往家中赶。
他们不敢看尧犬,而看向问月鼎的眼神敬畏又惶恐,像是在看神明,又像是在看判官。
庙前,站着问月鼎熟悉的身影。
“问月鼎————”
支起结界,齐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迎了上来:“你可算来了!”
他身后站着一排修士。
“你怎么在这?”问月鼎诧异,“不是让你今晚留在村里。”
他给齐改发信,是要齐改保护好村里的百姓,而非喊他来佛庙帮忙。
“本公子心好,才不会放你进去送死。”稳住心神,齐改吊起眉。
“你先同我回去,试锋的增援明早就到,到时候咱们直捣那厮老巢,管他灵宝镇物,菩提舍利,都不在话下。”
“没错。”他身后的胖医修背着手,大义凛然。
“逮捕嫌犯!”
“......”
尧犬扫了眼左边那容不下十人的破庙。
他怀疑齐改是带人来添乱的。
“来不及等明日。”问月鼎微微摇头,“今夜不会太平。”
“你怎么知道?”
“算的。”
其实不算也能知道。小桔的体质和大部分孩子没差别,她出问题,别人也就是前后脚的事。
“你算的就......”被尧犬盯着,齐改连忙改口。
“就肯定没问题。”
“所以你们快回去。”
问月鼎好言相劝。
“那也不行!”齐改瞪着眼。
“就算你今晚要去,也不能只有你们两个犯险。”
差点忘了,这才是他来庙边堵问月鼎的原因。
“问公子,带上我们!”
他后边的修士像是上了发条,整齐划一出声。
“我们一走,村里的修士只剩下你们。”问月鼎不为所动,声音变得严肃。
“保护百姓需要足够的人手,你们的任务是别再让活尸触血尸变。”
齐改还要辩,问月鼎懒得齐改掰扯,一张符贴在齐改脑门上。
“唉唉————”
齐改的脚不受控制地往回走。
他没想到,问月鼎这剑修的符法居然在他之上。
艰难地扭过头,他恶狠狠地骂:“问月鼎,你敢咒我。”
“我和你没完!!!”
“去吧,我不想浪费符。”
问月鼎看向旁边缩成一团的修士们:“村里一定比满稻庙安全,你们也不希望自家公子受伤吧?”
修士们小鸡啄米:“问公子,你请保重!”
“这么爱用符法,你可别给我下咒。”
尧犬好笑地目送一溜人远去,随意道。
“你说晚了,我刚下过。”
来真的?
尧犬难以置信地看着问月鼎,不自在地摸向后背。
问月鼎微笑着胡诌:“不过它不想见人,所以自己隐身了。”
尧犬:......
背上空空荡荡,他是被耍了!
放下手,尧犬不怒反笑。
“你不会还要说,只有聪明人才能看见吧?”
问月鼎煞有介事,点了点头。
“对。”
多亏尧犬提醒。
他才知道,原来还能这么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