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的身体状况吧。能撑到春天自然是最好的。”
“你写的那些东西,已经烧到另一边去了。我看过一遍,不介意吧?”
“我还以为情况紧急,当时便销毁了呢。其实那些公式不过是个半成品,甚至连半成品都算不上,随手写的,没有什么数据支撑,最后还把自己给绕晕了。也就诗文还能看看。算了,反正我这么废物,做不出来也是理所应当。”
“就应该把你现在妄自菲薄的样子告诉兄长。”
“师父对我们纵容得很。倒是先生您,这不怒自威的不凡气度,容易吓到人。”
“那首《行路难》…… ” 穆成言沉默下去,最后只说了句“抱歉”。
“什么《行路难》?”
“‘天地浩大,生死茫茫’。”
“‘天地浩大,生死茫茫’?”皎皎反应了一会儿,方道,“原来是那首。抱歉,题目改了太多次,一时没有想起来。其实不是那个意思,是我故意写来逗我师兄玩的,他当时心情不大好。”
“我知道,他和我说了。但——还是很抱歉,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你,让你们无端卷入这场无妄之灾。”
“先生不必自责。我来这边,本就有一半是为了这件事,如今也算是拨回正轨。而且我们也确实支持变法,倒不是觉得一定会成功,也不是觉得成功了以后一定不会人亡政息,而是在还有一搏之力时,终究不肯死心,想要做最后一次挣扎罢了。所以就算受了些磋磨,也是心甘情愿,并不能说是‘无端卷入’和‘无妄之灾’。”
“你和任行…… 下一世吧,下一世我为你们主婚。”
“好啊,不过得收敛一下这周身的气度,不然宾客都被您吓走了。一进门,‘恭喜恭喜’,一见到您,‘告辞告辞’。”
“那你还敢让我主婚?”穆成言笑了笑,接着道,“若不是因为知道你们一定会支持,我当初也不敢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将你们拉入局中,作为稳固帝心的工具。只是,若是变法失败,你们最后的结局……”
“说的好像变法成功,我们就能有什么好结局一样。”
“总还是心存愧疚。”
“那先生会怕自己结局不好吗?”
“一人得失,如何比得上众生疾苦?一人毁誉,又如何比得上众生安乐?都说‘知我罪我,其惟春秋’,莫说一时之毁誉,便是万世之是非,又有何惧?再说我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最多不过开棺勠尸而已。”
“那么我的答案,和先生一样。”
“你和我可不一样。”穆成言笑道,“在稳固帝心之外,怎么说也是被强行安排着加了半个美人计拖住太子。后世话本中的红颜祸水,只怕又要多一个了。”
“没事。红颜祸水就红颜祸水,我可以学得自恋一点,当成是在夸赞自己的美貌。皇帝倒是很讲理,如今师兄在那边,可以继续稳固帝心,我的死不会对变法有什么影响。只不过太子是个不讲理的,我没有信心在死之前说服他也支持变法。”
“我自己教的学生,我自然明白。其实他立场相反也不完全是坏事,最起码可以暂时拖住保守派。当初皇帝将你赐给他,原话便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好,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哄骗他们也好,让他们撤去弹劾,不再伏阙闹事,只要做成,便将她赐给你’。从结果来看,这半个美人计,也还算成功。”
“会反噬吧?估计他没少封官许愿。”
“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他只是在乎名声、厌恶风险罢了,待度过最困难的时期,一切趋于平稳,未必便不会改变主意。到时就算为了施恩,将新法撤去几条,也足够给这个王朝再续上几十年寿命了。”
“先生真是我见过最操心的人。”
“说什么呢?!”
“先生真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你啊!” 穆成言笑了笑,又道,“之前在汉阳时说过,将来有机会,再为我写一首。那首《行路难》…… 改一改,为我作悼词吧。”
凉风吹过湖面,四周依旧人声。
宋澜转过走廊,皎皎见状,连忙将手背到身后,解了结界。宋泱也跟着他到了这边,手上还拿着一顶帽子:“姐姐你看,我给你把帽子赢回来了!”
“是你哭回来的吧?”宋澜道,“人家不给,你就一直哭。”
“公主怎么知道这是我的帽子?”皎皎道。
“他们都说见过你戴,是你的。不是吗?”宋泱道。
“是,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亲手为我编的。我还以为再也寻不回来了。”
“喏,现在物归原主。”
“谢谢!公主真好。”
“老师你看,这是我为你赢的。头奖!”宋澜道。
“《绝世好菜》?”穆成言接过,“还是两本?”
“重点不在于菜谱,在于这字迹。您看,这本,仿苏轼笔迹仿得这么像。这本,简直就和苏轼写的一模一样!可惜不知道是谁的,不然高低得找他写上几本。”
“可能…… 不知道是哪里的漏网之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