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主卧与东偏房相连处的墙体中空漏明,陈秀锦踩在墙上,她看似纤瘦,力气却并不算小,能够牢牢抓住瓦片,借力攀爬。
此时的墙外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响,越来越近。她抓紧绳子屏住呼吸,将自己隐匿在阴影之中,缓慢爬到屋顶。
直到说话声走远,陈秀锦放松下来,小心翼翼地踩在瓦片上,匍匐前进,艰难地将腰间挂着的绳子系在屋脊之上。
然而,做完这些之后,陈秀锦遥望下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西苑外围并不仅仅只有门外的两个护卫——
四四方方的院墙外,每面都亮着两三柄火把,隐隐照出带着武器的人影。现下已是夜半时分,远处还有一队护院在巡视各处,像是在排查什么可疑之人。
陈秀锦谨慎地伏在屋顶上慢慢前进,一直走到主卧屋顶的西侧,仍未找到防守薄弱的地方,森严的落网将西苑牢牢圈住。
她未曾想到,无人问津的西苑竟然有如此严密的看守,仅仅是为了一个疯子?
刺骨的晚风吹散了陈秀锦一时的头脑发热,让她彻底冷静下来。
说起来,就算她能偷偷离开叶府又如何?身为妾室,她的卖身契还在叶府,即便人离开了,锁链还牢牢绑在脖子上,能逃去哪里?又能做什么?
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陈秀锦低头,摇曳的树影打在她的身上,若明若暗,晃得她眯起眼睛才勉强看清自身。
这副身子自幼纤瘦,连农活都做不动,只能等在家里吃着苦涩的药,看遍邻里或轻视或同情的目光。每当那个时候,她都想伸出手,努力抓住什么,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
然而越是用力,越是无功而返。
陈秀锦想起十岁那年,她曾经一鼓作气爬到树上,还未炫耀几句,爹娘的目光就由喜悦转为惊惶,随后……
她倏然失去所有力气,软倒向后。
瓦片伴着震动滑落,砸到正下方的窗前,顷刻四分五裂。
陈秀锦在摩擦的疼痛中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滚到屋檐处,双腿悬空,眼看就要坠落于地。
千钧一发之际,她伸手抓住垂在身侧的绳子,这才勉强稳住身形,不至于把自己摔成残疾。
寂静的夜晚,这番声响尤为清晰,像是在陈秀锦耳边敲锣打鼓。她顾不上手心的血渍,全身心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动作为护院们所察觉。
好在,门外的护院并没有询问异常。她缓缓松了一口气,正要顺着绳子爬回上面,忽地听到下方传来冰冷的声音。
“何人放肆?”
陈秀锦的脚下顿时踩空,再没办法抓住房檐,身体顺着绳子快速滑下,转瞬之间,与窗内之人四目相对——
薛容单手持刀,眉眼之间满是烦躁与警惕。但在看清陈秀锦面容后,他眉头一挑,露出几分诧异之色。
随即,他伸手抓住陈秀锦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将她拉下绳子。
“别!”
陈秀锦被薛容的动作一惊,来不及求饶,手已经与绳子脱开,不得不借助对方的力气跃到地面,而后双腿发软,踉跄着倒下。
她分外狼狈地瘫坐在地上,迎着房内照来的灯光抬头。
薛容站在窗边,面色不善:“这就是你离开叶府的法子?”
陈秀锦:“……”
她看着眼前锋利的刀刃,一时之间连手上摩擦出的伤痕都顾不得,四肢僵硬地后退几步。
薛容却紧盯着陈秀锦,冷声质问:“你来到西苑是何居心?”
陈秀锦愣了下,不大明白薛容为何会这样问,低头看着自己这身黑色短打确实可疑,有气无力道:“出现了些意外,我……咳咳……”
迟来的疼痛蔓延至胸口,她话还没说几句就咳嗽不止,打断了解释的话语。
看着陈秀锦这副模样,薛容的疑虑渐渐打消,收回长刀。毕竟,世上没有哪个刺客会是这般孱弱的女子。
陈秀锦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这是她每次骤然脱力后必然到来的后遗症,眼前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胸口内心跳如雷鼓。
不知过了多久,她回过神来,主卧的烛火已然熄灭,窗户紧闭,不见薛容的身影。
庭院内寂静幽深,唯有三两声蝉鸣作伴。
陈秀锦艰难地爬起身,一瘸一拐地回到房间。幸而白日里收拾出了床铺,让她得以有一席栖身之地。
经过这番折腾,她意识到离开叶府还需从长计议,用尽最后的力气重新将包裹放到床下,疲惫地睡下。
第二天,陈秀锦被外面的敲门声吵醒,昏昏沉沉地打开门,就听到石护院压低声音问:“是不是薛娘子又发疯了?”
陈秀锦歪着头,漫不经心地回想昨夜所见薛容,目光凌厉、明察秋毫,哪有发疯的迹象?
她摇了摇头,不解地问:“何出此言?”
石护院说:“我们昨晚听到院内传来声响,以为是薛娘子做了些什么,难道不是吗?怪哉,若非薛娘子,那还有何人会……”
陈秀锦打断他的话,认真地说:“你说的没错,薛娘子确实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