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子上绣着几只栩栩如生的燕子,盘旋在柳树枝头,似是随风而动。
陈秀锦的母亲刘兰香曾做过绣娘,技艺很好。她从小就喜欢跟在母亲身后,看她绣各式各样的花纹,也曾听刘兰香分享刺绣的经验,
可她从未真正绣过什么东西。母亲问起,陈秀锦总是说,想不出来该绣什么。
直到来了叶府,陈秀锦每日在青萝斋倚窗而往,看着头顶那块天空不时有燕子飞过,忽地想要将它们留下来。
薛容怔怔地看着手帕上的图案,又看向陈秀锦,目光中染上几分复杂的情绪。
陈秀锦说:“送给你。就当是你送我那盆花的回礼。”
薛容收下手帕,一句话都没说。
过了好半天,像是才找到合适的话题,他缓缓开口,问陈秀锦为什么会成为叶文焕的妾室。
陈秀锦吃了两口饭,回忆道:“大概是因为倒霉吧。”
两个月前,陈家人正因为福年的病而焦头烂额。亲戚邻里都借遍了,还是凑不到几两银子。
刘兰香在屋内抱着福年痛哭,陈德蹲在门口垂头丧气。陈秀锦只是呆呆地伫立,不知如何是好。
陈德抬头,疲惫地对陈秀锦说,让她用最后的一点银子再买一包药来。
那一天,陈秀锦迷茫地走在街上,差一点就被横冲直撞的马踩到。骑马的叶文焕说了句抱歉,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问她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
陈秀锦觉得这人好生奇怪,没心情理会他,径直离开。
当天晚上,叶家仆人敲开陈家大门,说他们家公子看中陈姑娘,特来提亲。
看着叶文焕送来的聘礼,陈秀锦已经知道,陈德和刘兰香会作何选择。
“我不喜欢叶府。”陈秀锦说,“还好叶公子是个喜新厌旧的人,我才能来这西苑。”
薛容道:“为了躲避叶文焕而来到我这疯子身边,你真是让人搞不懂。”
陈秀锦微微一笑:“是啊,大家都觉得很奇怪。不过目前来看,这个选择很不错,不是吗?能让我与薛娘子在此相遇。”
“相遇……”
薛容将帕子握在手中,慢慢合拢,珍而重之地放入怀里。
“停燕。”他忽然说,“这是我的名字。你不是问过我叫什么吗?我叫停燕。薛停燕。”
陈秀锦愣了一下,随即惊讶地:“有这么巧的事?不会是你随口扯来骗我的吧?我是乡下人,不大识字,你可不能诓我。”
薛容难得耐心地解释道:“没骗你。‘燕归停新柳,三月见春容’,便是这名字的由来。”
陈秀锦见薛容说得认真,自是相信,笑道:“如此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
薛容也跟着笑了。
这是陈秀锦第一次见到薛容笑,如雪水消融,瞬间褪去了冰冷的寒意,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变得桃李一般明艳,让她久久无法离开视线。
*
安稳的日子悠然而过。
这天,陈秀锦刚照顾完院子里的花,正要回房间小憩一会儿,院外突然响起争执的声音,吵吵嚷嚷。
她心里奇怪,西苑这种地方,除了护院,怎么会有其他人来?
西苑大门外多了三五个人,为首的女子一袭靛蓝色袄裙,故作姿态地用手护在肚子上。旁边站着两名丫鬟,一人搀着女子,另一人扬起下巴和护院们理论。
丫鬟气势汹汹地喊道:“你可看仔细了,我们娘子现下怀着身孕,连许夫人都对她礼让三分,你们这群下人竟敢拦我们?小心苏娘子禀告公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石护院好言相劝:“姑娘哎,不是我有意怠慢您,只是这西苑是老爷吩咐看顾的地方,不得擅入。而且里面还有一位疯了的娘子,万一要是伤了您——”
苏玉霞哼了一声,呵斥道:“你们合起伙来骗我是吧?都说有疯子,谁真的见到了?那陈秀锦能在里面住这么长时间,也不见缺胳膊断腿,偏我来就有事?还不滚开!”
石护院还要拦,苏玉霞带来的两个小厮粗暴地推开他们。其他人拉住石护院,低声耳语两句,轻轻摇了摇头。
思虑片刻,石护院点点头,要人用钥匙打开了院门。
苏玉霞掩住口鼻,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走进西苑,面露嫌弃之色。
“这种地方,连下人住的地方都不如,亏得陈秀锦能住下去。”
丫鬟附和道:“听闻陈娘子本就是穷人家出来的,奴婢估摸她没什么住不惯的。”
“也是。没见识之人,住破院子再合适不过了。”
主仆二人旁若无人地谈笑起来。
陈秀锦推门而出,皱着眉头,疑惑地问:“苏玉霞?你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