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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厅内,薛容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翻阅手中的几封信件,随手递给詹华。
詹华盯着信上文字,越看越觉得心惊。
皇帝感染风疾,多日未能亲自御朝,是以朝中再起立太子之议。魏国公翁达以中宫嫡出之由,力保祁王殿下为储君。随后,怀阳侯武益上疏反驳,称宁王殿下是先皇后嫡子,比祁王殿下更加合适,故请立宁王殿下为太子,以承先皇后遗志。
“殿下,这……”
薛容打断了他的话,只问:“这个武益是什么来头?”
詹华思考片刻,答道:“武家以从龙之功获封怀阳侯,主管京师三千营,也曾名噪一时。现在的怀阳侯武益被陛下斥为资质平庸,曾一再夺俸削赏,爵位倒是一直保留着。”
“陛下念旧,向来不会赶尽杀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武益会突然推举您为太子……
朝中大臣,站队宁王之人无非三类人。
一则同薛容的母族薛家关系匪浅,如晋阳宋氏、金陵叶氏,几家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则思维保守、遵照祖宗家法,虽然看不惯薛容不务正业,却还是为他先皇后嫡子的身份据理力争。内阁辅臣林氏就是如此。三则投机取巧,见薛容受皇帝宠爱,便想要逢迎上意、巴结薛容,以求日后的官位亨通。
这个怀阳侯武益会是哪一类人呢?
詹华道:“殿下,如今陛下身体日渐多恙,朝中各方官员势必会加紧行动。属下知您无心朝堂斗争,可若再不采取行动,只怕局面不受控制。”
京中涌动的暗流,即便是到了洛阳,也无法不被沾染。
这种时候,薛容却在想陈秀锦。
想起陈秀锦曾问过他,为什么甘心留在狭小的西苑,将自己困在一方天地。
他想,大概是因为他对京城无休无止的风波实在是厌倦至极。即便他再荒诞不经,即便他从未提出过要争夺太子之位,怀揣各样心思的人们还是会推着他向前走。
只有在那一方天地,薛容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属于自己的自由。
“陈秀锦呢?”
薛容猝不及防地问出了口。
詹华愣了一下,才回答:“方才属下路过花园,正见陈姑娘在园中赏梅。”
薛容听闻此言,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门外的侍卫通传道:“殿下,金陵叶家的公子叶文焕求见。”
薛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叶文焕低着头走入议事厅,没敢看薛容,直接跪下行了一个大礼:“下官叶文焕,参见宁王殿下。”
薛容的目光自打叶文焕进来后就没移开过,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在问“你怎么在这里”。
詹华咳嗽了一声,提醒道:“殿下,该让叶大人起来了。”
趴在地上的叶文焕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宁王殿下一个不满意打他一顿——依照薛容过往的事迹,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又过了一会儿,薛容才不情不愿地说:“起身吧。”
叶文焕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说:“殿下,下官此次入京述职,已升任为监察御史,任职地点途径洛阳,这才冒昧拜访,还请殿下恕罪。”
时隔一年,再见叶文焕,薛容的心里多了几分不爽。
他暗自和自己同对方比较。
这个叶文焕,薛容在叶府一年多,自然对他的事迹有所耳闻。好色、喜新厌旧、不务正业,对后院管教无方,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
陈秀锦也是因为被他厌弃,才去的西苑。所以,她必然不会喜欢叶文焕。既然如此,他薛容又何必与一个不相干的人计较呢?岂不是丢了面子?
薛容的心似百转千回,最终落到了“不在意”三个字上。
于是他大方地原谅了叶文焕,道:“无妨。你们叶家也算尽心尽力,帮本王藏了那么久,本王自然不会斤斤计较这点小事。”
叶廷宇稍微松了一口气。
詹华也松了一口气。他见薛容的神情,还以为这位殿下又要提刀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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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文焕并未留太长时间,很快就告辞出门,脚步飞快。
薛容和詹华对视一眼。
叶文焕说了一件事。皇帝病中曾召见过他,询问薛容在叶府生活的细枝末节,特别是问有没有接触过什么女子。
他当时没意识到陈秀锦的存在,只答没有。现在想来,却惊觉陛下那一问颇有深意。所以特意向薛容透露出来。
薛容眉头皱起。
詹华道:“陛下耳目灵光,定是知道了陈姑娘的事情,才会这么问。”
薛容沉声吩咐:“我知道。你以后注意一些,这些事情,不必让陈秀锦知晓。”
话音刚落,外面有侍卫前来告罪,说自己疏忽忘了通传,害叶文焕在花园迷了路,对亏了陈姑娘为叶文焕指路……
薛容当即碰倒了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