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淑这才想起来自己身后还有一个人,忙向陈秀锦介绍,说这位是她兄长的儿子甄衡,甄家的嫡长子,前些年参加科举金榜题名,目前在翰林院做编修。
“衡儿一直在帮我找你,这次来洛阳也是他找人打点,才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甄衡提醒道:“院子里天寒地冻,姑姑和表妹有什么话,还是进屋说吧。”
立冬时节,纵然穿得再厚实,也抵不住吹在脸上的寒风。
“对、对,玉兰,我们进屋说。”
甄淑牵着陈秀锦的手走进房间,一刻也不愿意松开。
屋内陈设简单,中间烧着一盆炭火,比外面暖和不少。
陈秀锦乖顺地坐下,见甄淑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便道:“娘,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希望您能如实告诉我。”
甄淑闻言,捂着胸口,又流出眼泪来。
当初甄淑未婚有孕,甄家怕丢人,孩子生下后就一直秘密养在后院。一直到玉兰六岁的时候,甄家父亲急着将甄淑嫁出去,强行带走小玉兰,说是送到乡下抱养。
然而谁都没想到,甄父厌恶这个不应该被生下的孩子,嫌她活着终究是个麻烦,竟然吩咐秘密底下人处死。还是办事的老婆子不忍心动手,只将她丢掉,听天由命。
甄淑知道真相已是三年之后了。当时甄父病重,回光返照之际,懊悔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这才对甄淑说出真相。然而大错已铸,无论甄淑怎么找,都再打探不到孩子的消息。
“娘真后悔当初没有带你一起走,否则我们母女也不会分离这么多年。”
陈秀锦听着这些往事,情绪上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反倒主动安慰甄淑,帮她擦掉脸上的泪珠。
这让甄衡有些意外。他仔细观察眼前这位命运坎坷的表妹,发现她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般柔弱。相反,一举一动都成熟稳重,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甄淑泣不成声,问陈秀锦,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有没有吃什么苦?
陈秀锦摇头,缓缓道:“您不用担心,我过得很好。”
除了这句话,陈秀锦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她从前想找到娘,是为了问她为什么抛弃自己。如今知道了前因后果,还要问什么呢?
甄衡却对陈秀锦的话不以为然,道:“表妹,你还在怪我们吗?其实,姑姑这么些年一直在找你,父亲也是在祖父去世后才知道这件事,他一直和我说甄家对不起你,希望能够有机会弥补你。”
“你是甄家的血脉,既然我们已经找到你了,你便同我们一起回去吧。相信父亲见了你一定很高兴。”
甄淑擦眼泪的动作一顿,似乎对这件事有些迟疑。
没等她开口,陈秀锦就回绝了甄衡的提议。她说,我没有怪任何人,表哥不必如此急切。我是想去甄家一趟,不过不是现在。我在洛阳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甄淑闻言,泪眼婆娑地点头:“好,娘不逼你,娘等着你回家。”
甄衡皱着眉头,对姑姑选择十分不赞同。他说:“表妹,我听说,你是被宁王抢入府中的,对吗?莫非你真的喜欢上他了?那宁王任性妄为,又是个疯子,仗着皇帝的宠爱事事胡来。你若是继续留在他身边,只会给自己带来祸患。”
“现在的宁王府就是是非之地,我希望你能及早脱身。与其这样没名没份地留在宁王府,不如现在就和我回甄府。”
宁王府奏请封王妃的奏疏已经上了有一段时间了,皇帝康复后批了很多道旨意,其中不少是宁王府呈上去的,唯独封妃之事迟迟没有动静。
皇室王妃选拔严格,若是皇帝不同意,陈秀锦可不就没名没份吗?
陈秀锦却道:“我的选择与宁王无干。表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过这件事情我有自己的主意,还请你理解。”
甄淑见两个人说也不让步,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衡儿,你给妹妹一些时间,别这么急性子。我们一家人难得重逢,不说那些。来,玉兰,陪娘说说话。”
陈秀锦乖巧地点头。
既然甄淑都这么说,甄衡不便再多言,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一个人跑到门口站着,给她们母女留下相处的空间。
不知不觉,太阳西沉。
直到甄衡走过来问要不要吃晚饭,陈秀锦才惊觉竟然过去了大半天。
她连忙起身同甄淑二人告别,她得快点回宁王府,否则薛容若打探她的行踪,定会将甄家人牵扯出来。
甄淑知道到了离别的时候,有些不舍,嘱咐道:“娘明日就要回京城了,若是有什么话想说,就给娘写信,可以让陈家人帮忙转达。”
二人心照不宣,明白甄家和高家都同宁王府的关系微妙,须得小心来往。
*
陈秀锦走后,甄衡开口询问。
“姑姑,你为何不让侄儿带表妹回去?那宁王绝非良配,怎能让表妹跟在那种虎豹身边?即便不谈这个,甄家支持祁王,侄儿实在不想自家人和宁王扯上关系。”
甄淑倚门,望着庭院内的一棵枯树,幽幽道:“不急,现在还不是时候。”
对姑姑的这番态度,甄衡有些不解,却也不再多问。
他心想,也许是因为甄淑已经嫁到高家,故而不敢接回陈秀锦。他作为甄家人,却不想让甄家的血脉就这样流落在外。
甄衡心里拿定主意,打算留在洛阳一段时间,找机会再劝一劝陈秀锦,让她和自己一起回甄府。
陈秀锦匆匆赶回宁王府,一边思索该如何同薛容解释。
然而,当马车停下,掀开帘子,眼前的一切让她意想不到。
宁王府外灯火通明,十几个丫鬟仆人待在大门两侧的阶下,不远处停着一辆华贵的轿子,轿子旁还有一队侍卫整齐地守在外围。
陈秀锦下了马车,遇到一同守在门外的管家。管家道:“永嘉公主正在府内同殿下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