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势似乎发生了变化。
皇帝扫视群臣,见无人再言,遂下旨释放薛容,命其在宁王府面壁思过三月,罚俸一年。
宁王党众人长舒一口气,祁王党则暗自失望。
还没等他们消化完这件事,皇帝又命大太宣读诏书。
“皇五子璟,聪明天赋,睿智夙成,孝本因心,礼皆中度。朕远稽古昔、近法祖宗,览群臣请建之章,奉圣母从众之训,遂授册宝立皇五子璟为皇太子,正位东宫,衍宝祚于万年,隆本支于百世。”
群臣俯首跪地,看不清表情。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这群臣子,心下只有无尽的疲倦。
多年争论不休之事,至此底定。
当日散朝后,祁王被立为太子的消息迅速传遍京城,一石激起千层浪,各方人员陆续开始行动。
与此同时,武家谋逆一案亦尘埃落定——
武益、武从喜被处以磔刑。彭家长子彭汉源从武益犯阙,罪在不赦,亦同磔于市,并籍沒其家。其余与武家交往密切的官员,皆受惩处。
吏部尚书林玄以其女嫁彭家长子为妻,上疏援引皇帝宥陈秀锦之例,乞令女儿与彭家和离,并自请辞官告老。皇帝念其多年劳苦,批准他致仕还乡,特释其女终养父母。
短短数日,朝堂上下各级官员剧烈变动。所有人都知道,整个王朝就要变天了。
*
宁王府内,陈秀锦正静待薛容归来,却先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永嘉公主。
永嘉公主走到她面前,神色难得认真:“我以为,你会去西市见彭大人最后一面。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
陈秀锦手中茶杯微微一颤。
但她还是缓缓饮下茶水,淡淡道:“祁王殿下如今已是东宫太子,公主得偿所愿,怎还会有闲心来关心我的事?”
永嘉公主哼道:“我以为你不知道,好心过来提醒你而已。既然叫你一声皇嫂,便与我是一家人,关心有何不可?”
“自家人?”
陈秀锦忍不住失笑。
她与薛容刚刚踏过的漩涡,就是出自所谓“自家人”的暗害。只差一步,就万劫不复。
“彭家人也好,甄家人也罢,对他们而言,我都已经没了可利用的价值。既然如此,去与不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永嘉公主从陈秀锦的脸上看到一丝释然。
相似的神情她几个时辰前也见过。那是在坤宁宫中,翁皇后对前来看望的兄妹二人说,你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不必再管她这个母后。
永嘉公主不知为何有些怅然,道:“怎么可以不在意……已经执着了那么久,却突然放手,岂不是什么都白费了。”
陈秀锦没有回答她。
沉默片刻,永嘉公主忽然开口,对陈秀锦说:“若是皇兄抛弃你了,可以来找我。我说过,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那不是假话。”
这位总是嬉笑怒骂的公主,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陈秀锦愣了一下,不以为意道:“公主莫要再拿我说笑——”
她猛地站起身。
永嘉公主也同时回头,两个人一同看见出现在院子中的薛容,以及身后跟着的詹华。
薛容面无表情地与陈秀锦对视,漆黑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那一瞬,陈秀锦仿佛看到了叶府初见时,西苑门后的阴影中的“疯女人”,冷眼旁观,疏离而陌生。
*
一日之后,宁王薛容未得旨意,擅自离京。
京城官员没想到宁王在这个时候还能如此嚣张,纷纷上疏指责其“狂悖至极”,然而奏疏上呈后,却如石沉大海,再无下文。
而此时,薛容已带着陈秀锦回到了洛阳。
走下马车,陈秀锦望着熟悉的街巷,心中涌起一丝安心。然而,当她转身看向薛容时,却见他神色冷漠,仿佛与她隔了千山万水。
这段时间以来,薛容一句话都未和她说过,只是用冷漠的语气吩咐其他人跟着她,像是保护,又像是监视。
陈秀锦鼓起勇气,朝他走去。
就在她靠近时,薛容踏进王府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终于开口,然而就是这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到陈秀锦头上。
“你走吧,不必跟着我了。秀锦,我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