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开始:我忘记你了,你也没有认出我来。
——《公子宜修》
重华殿。
季修因身体不适休沐,已经连续几日不曾上早朝。
灯火摇曳间,他于柔软的锦被中缓缓睁开眼,自觉身子比昨日爽利了些。
季修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怎么还活着?当真无趣。”
他不记得自己到底活了多少年。
改朝换代,岁月变迁,沧海桑田,他都经历过。
他似乎什么都拥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他认识很多人,也忘了很多人。
他记得所有人和所有事,唯独忘了一个人。
可命运总是牵引着他,让他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个人,又使他忘记前尘,两不相欠。
在如此无趣的人生里循环往复,季修渐渐感到乏了。
当新的身份揭晓时,他依旧兴致缺缺。
这一次,他是个皇子。
可他是谁又有什么意义呢?
反正他活腻了,每天只想着怎么才能死,却从未成功过。
他的人生顺顺当当,除却身子弱了些。
这样的日子,当真无趣啊。
季修微微侧身,狭长的眼眸一转,瞧见身边躺着一个陌生人。
是谁如此大胆,敢往他这里塞人?
他虽然提不起半分兴趣,但也不喜有陌生人睡在自己的榻上,是以开口时语气略微不悦:“你是谁?是何人将你送到我床上来的?”
那人紧闭着的眼睛缓慢睁开,将醒未醒的嗓音低沉好听:“嗯?”
对方顿了顿,总算清醒了些,语气转为淡淡的:“是修哥哥亲自邀请我爬上床的。”
季修:“……”
不知为何,这句“修哥哥”听得他牙酸,甚至带着一丝熟悉。
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努力回想自己醒来之前的事情。
前一晚,他照例尝试第九十九种死法——醉死。
他想试试酒能不能喝死人,如果能,那在酒醉的睡梦中死去应当是一种还算舒服的死法。
于是,他寻了个安静之处,带上几坛好酒,又命人准备了几样小菜。
待一切准备完毕,他便遣退众人,独自在月下饮酒。
就连最亲近的侍卫秦昭,他都没留在身边。
后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
季修慢慢拼凑着记忆,终于记起后来的自己干了什么荒唐事。
他喝着喝着,忽闻悦耳的丝竹声。酒兴大发之下,他循着声音晃晃悠悠走去。
不多时,他便在一处偏僻小院寻到了抚琴之人。
此时的季修已经饮了不少酒,连人脸都看不太真切。
他听那琴声高远豪迈,又见那人身材颀长,便笃定是位公子。
于是,他走近院子,在亭中坐下,朝那抚琴之人扬声道:“相逢即是缘,公子可愿共饮一杯?”
饮酒之初,他只想一人醉死算了,可饮到最后,他忽地很想有个人能共饮佳酿,话古今趣事。
见对方不回话,他捧起酒坛子,径直灌了一大口,而后喃喃自语:“不喝算了,我自己喝,喝死我算了。”
他已经喝得醉眼蒙眬,只能隐隐约约看见有一团红色的人影朝自己缓缓移动。
“喂,不是不搭理我吗?”季修朝那人晃了晃酒坛子,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笑,“人生难得几回醉,要喝酒喝到位。”
说着,他拎起身旁另一坛未开封的酒扔向来人。
砰——
酒坛子跌落在地,陶片霎时四溅,炸开一地酒花。
那人没接住。
季修:“……”
区区一坛酒都接不住,原来还有比他更废的人啊。
回忆到此处,季修侧头看向那衣衫不整之人,幽幽道:“话说回来,你是不是还欠我一坛酒?”
阮相宜微微挑眉,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捻起胸前滑至肩膀处的衣裳,眼神朦胧暧昧。
“你要做什么?你给我把衣服穿好了。”见对方突然要脱衣服,季修不顾宿醉后的浑身酸软,脚踩足衣便下了榻,“我可告诉你,我对女人没兴趣。”
女人?
阮相宜手指微顿,而后一提一放间,从衣衫不整变为穿戴整齐。
“三皇子不像是缺那一坛酒之人。”阮相宜的音色极沉,像金属撞击,有种蛊惑人心的感觉。
阮相宜并未纠正对方误以为自己是女人一事,至于原因,大概是因为季修昨夜醉酒的模样甚是有趣,让他起了逗弄的心思。
“你管我呢?千金难买我乐意。”季修依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无所谓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