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将我忘了,我也未认出你来,是以,我不怪你。
——《公子宜修》
又来?
季修跨出去的脚步一顿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变了。
他开始觉得路途凶险不是一件好事,也开始对死亡犹豫。
否则他不会在担忧中于马车中不安地睡着,也不会在直面歹徒时心中升腾起一丝期冀。
他跨出去却顿在半空的脚告诉他,他在期待有人能够解决此时的困境。
他没了那种对生死置之度外的超然和无所谓。
这是为何?
他想不明白,千钧一发的时刻也不容他想太多,因为有一道身影眨眼间就挡在他面前,与此同时,长刀寒光一闪,没入骨肉。
和着风声,刀剑和血肉相亲的声音听不真切,却跟在季修耳边安了响锣似的,震得他耳膜生疼。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受了伤的阮相宜伸手揽过季修的腰,用力扣住,而后足尖一点,带着人直直往崖下飞去。
季修感到头晕目眩的同时也惊讶得张大嘴巴。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他满腔的疑惑脱口而出:“你……你会武功?”
并且武功还很高的样子。
他震惊得甚至顾不上问阮相宜的伤势如何。
黑衣人快速来到悬崖边,却只见两道下坠的身影越来越小,然后消失不见。
“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为首的男子一挥手,黑衣人便四散开。
等两人双双重重地摔落在地时,季修瞬间就收回了阮相宜是个高手这个想法。
这一摔,实在是太疼了。
他揉着屁股慢慢地坐起身,侧头才见阮相宜似乎晕过去了。
“相宜!”他脱口而出阮相宜的名字,比起“阮公子”多了几分亲近,不过他此时自然注意不到这一点。
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从地上爬起来半跪在阮相宜身侧。
阮相宜肩膀处的布料已经被鲜血浸透,颜色由绛红变为暗红。
“相宜,你醒醒。”身份陡然对调,变成季修苦苦呼唤昏迷不醒的阮相宜,“你别睡,睁开眼睛看看我。”
季修小心翼翼地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低头查看怀中之人的伤势。
长刀没入肩膀的皮肉,好在没有伤及筋骨,只是看起来有些骇人。
他刚要去脱阮相宜的衣服,一只手先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腕,虚弱的声音随之传来:“你没受伤吧?”
季修愣住,半晌才道:“自己都伤成什么样了?还顾着管别人。”
“你可是我的主子,你要是出事了以后谁给我发银子?”阮相宜苍白着一张脸,刚说完这句话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喀喀——”
季修忙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同时抬头环顾四周。
此处荒凉,连处可以避风的地方都没有。
入了夜要是真像司徒烈所说的会下雨,那他们断然是不能长时间待在这里的。
“你感觉怎么样,好些没?”季修见阮相宜停止咳嗽,才放下手,想要扶他起来,“有力气站起来吗?我扶你到那边的树下靠着。”
他得到周围转转,看看能否找到可以供他们藏身的山洞。
先不说会不会下雨,崖上那帮贼人定然会寻来。
他艰难地搀着阮相宜来到不远处的大树下,而后让其靠在树干上,动作轻柔。
就在他安顿好一切准备起身时,衣袖陡然被拉住。
他一个没注意,整个人扑向阮相宜。
好在他及时撑住树干,否则他那么大个人,要是直直地压下去……
他一只手撑着树干,一只手拍着自己的胸口,不着痕迹地吐了口气:“好险,差点就压坏你了。”
说完,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阮相宜。
红衣少年斜靠在粗壮的树干上,偏薄的唇有些苍白,脸色也白得不正常,唯独耳尖微微泛红,嫩得想像被春风点红的樱桃。
好想咬一口。
味道一定不错。
意识到自己出现这种离谱的念头后,季修不自在地偏移目光,一只手掩唇咳了两声以作掩饰。
有风吹过,发带飞扬,衣袂飘飘,这一幕莫名让他觉得熟悉,也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阮相宜并不知他在想什么,只以为他的身子又不爽利了:“公子修可有感到哪里不适?”
不知为何,他现在听阮相宜叫自己“公子修”越发觉得不顺耳了。
那种想听他叫“修哥哥”的念想又冒了出来,挠得季修心痒难耐。
不过他也只是答道:“我没事。你方才拉住我作甚?”
阮相宜问:“你可是要去寻找可落脚之地?”
“嗯。”季修点点头。
“不必找了。”阮相宜的声音轻得不仔细听便很难辨别他说了什么。
季修只好俯身靠近他:“你说什么?”
“我说不必找了。”阮相宜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几乎是凑在他耳边缓缓道,“方才你来寻我之前,我已经到崖底探查过,前面有一处山洞可藏身。”
阮相宜说话时的热气喷洒在季修耳畔,痒痒的,却又让他不舍得移开半分。
“你下来过了?”季修努力稳住心神,转而蹲在他面前,与他平视,“你怎么这么厉害?”
阮相宜听了不由得轻笑一声:“公子修该不会以为我会为了你命都不要地跳崖吧?”
季修:“……”
“我家里穷,但我人不傻。”阮相宜故意呛他,“我自然是有十分的把握才会从那么高的悬崖上一跃而下。”
季修发现另一个重点:“原以为你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娇气琴师,没想到是个世外高手。”
连这么高的悬崖都能上下自如。
阮相宜垂下眼帘,道出目前的困境:“现如今我受伤了,别说是带着你,我只身都很难上去。”
对于这点季修倒是没有多意外。
他早就做好了要在崖底过夜的打算。
只是要苦了其他人,估计为了寻他们要一整宿睡不着了。
林中。
行进到一半的黑衣人忽闻烟火声。
是召集的信号。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在夜幕的掩映下,一群黑衣人迅速聚拢。
燕枝做了一个手势,嗓音粗哑难听:“那人是死是活都不必寻了,有他在,跑不了。”
燕枝冷笑一声:“这回我倒要看水冥那废物如何向主公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