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先生可不能有事,否则本公子要如何向那位交代?”季青临将私心都推到那位身上。
那位自然是指当朝天子奉帝。
司徒烈是奉帝特地寻来为三皇子诊病的,的确不容有失。
季青临极力忽视心底那一丝丝不明显的萌芽悸动。
“多谢公子青好意。”司徒烈说完看向邢泽:“那便有劳邢公子了。”
“司徒先生请。”邢泽示意司徒烈先走。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山洞,顺着司徒烈发现的那条蜿蜒小道缓缓地走着。
下过雨的林间小路,两旁都是沾着雨滴的青翠草木,泥土的芬芳在空气中飘散着。
炎热的夏被驱走燥意,夜晚变得清凉舒适。
“师弟,许久不见。”待走远了,司徒烈停在一棵看起来年岁不小的大树前,转身看着邢泽。
月光下,邢泽额角那道淡粉色的伤疤清晰可见。
那是他八岁与十岁的师兄司徒烈比试时不小心被后者伤到的。
那伤痕又长又深,八岁的邢泽却没有哭,只是紧紧咬住唇,倔强地说道:“师兄,总有一天我会赢过你。”
小邢泽不仅小小年纪就学会放狠话,在有破相的风险之下依然坚持只用最普通的治疗方法,任何去疤的药膏都不肯用,并且还要说:“这道伤疤是我的战绩,也是我誓要战胜师兄的印记。”
他们的师父薛离都忍不住称奇:“倒是一身傲骨,只是你这性子将来怕是要吃苦头啊。”
想起往事的司徒烈没等邢泽回话又问道:“在那边一切可还安好?”
“我很好。”邢泽与司徒烈隔着三步之遥,语调始终平静,“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
他常年在宫中,不像司徒烈那般自由,算起来已经好些年没见过师父了。
“师父挺好的,身体硬朗着呢,前阵子还嚷着要爬树摘柿子呢。”提起师父,司徒烈的声音里满是笑意,“倒是你小子,这么久不见,连师兄都不叫了?”
“师兄。”邢泽长大了反倒听话许多,性子不似小时候那般刚硬,懂得变通,也知道察言观色,否则也不会在季青临身边潜伏那么多年,还能越来越受器重。
他和司徒烈这些年几乎见不着面,都是以书信的方式联络,但安全起见,他们甚少通信。
直到司徒烈进了宫,他才偶尔能够在宫中远远地见师兄一面。
是以,方才那声“师兄”他叫出口时觉得有些陌生,但更多的还是亲切。
“师兄,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吗?”邢泽又补充了一句。
“我的傻师弟。”司徒烈走到他面前,像从前那样,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师兄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怎么会让自己过得不好。”
邢泽微微一愣。
久违的一句“我的傻师弟”和久违的摸头让他的眼眶有些发热。
“倒是你——”司徒烈放在邢泽头上的手微微用力,宠溺地轻轻一压,“这些年,受苦了。”
他不过偶尔被传召才入宫,便已经能管中窥豹。
在季青临还未封王开府时,邢泽的日子定然没有现如今好过。
皇宫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他的这个小师弟当真是吃了苦头了。
“我已将晓芙阿姐送往黔山,黔山在宜城和宣城的交界地,很安全,师兄放心吧。”邢泽无意再叙旧,眼眶的湿热若是化作眼泪,那未免有点太丢人。
他一直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温情和泪水不适合他。
雪芙殿二次大火是众人都想不到的,那晚他做完了季青临交代的所有事,准备前往与之会合前,溜进了皇宫,想确保苏晓芙是否安全,就这样偏巧救了雪妃一命。
本以为难如登天,筹谋了数年的营救计划就这样实现了,别说是身处计划中心的邢泽,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司徒烈得知这个消息都觉得是老天爷在帮他们。
“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救出阿姐了。”司徒烈的声音散在风里。
翌日。
天光大亮之时,阮相宜才迷迷糊糊地在季修怀中醒来。
由于觉得冷,他本能地搂住热源,也就是季修的腰,结结实实地埋在人家怀里睡了一个安稳觉。
他倒是睡安稳了,可怜季修一整夜都没睡好,后来实在是又困又累,才不知不觉靠着石壁睡着了。
阮相宜一开始不清楚状况,动静有些大,等反应过来自己上半身赤luo地躺在季修怀里时已经来不及了。
放在他背上的手动了动,紧接着传来略显低沉的声音:“你醒了?”
季修保持一个姿势一整夜,这会儿突然一动,只感觉浑身酸痛不已。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垂眸间对上阮相宜有些呆滞的眼神。
“你作甚这样看着我?”季修本想伸个懒腰,发现眼下的姿势做不了这个动作,转而想打个哈欠,打到一半硬生生被阮相宜一副受了欺负似的的表情截住。
打哈欠被打扰属实不是什么快乐的体验。
蓦地,季修反应过来什么,忙道:“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不想脱你衣服的,只是人命关天不得已而为之……”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
他干吗要解释?若不是他,阮相宜早就见祖宗去了,他应该得到感激才对。
不承想,阮相宜淡定极了,撑着地慢慢地起身,抓过一旁自己的衣物,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套。
季修:“……”
刚刚阮相宜那副小媳妇似的表情是他的错觉?
“你不谢谢我救了你?”季修也起身拿衣裳穿上。
“谢谢公子修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来日定当……”阮相宜张口就来。
“停停停。”季修一听他拽戏文似的腔调就不得劲。
他还是比较习惯阮相宜清清冷冷的模样。
“公子修不是想听吗?”阮相宜已经穿戴整齐,正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在穿外袍的男人,“公子想听,我便说。”
这话听得季修更不得劲了,于是故意刺他:“我想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他说着走到阮相宜面前。
他的个头要比对方高上几分,看人的时候眼眸微微下垂,带着不明显的压迫感。
阮相宜抬眸直视他,一字一字道:“公子是发银子的,自然公子说了算。”
季修都听笑了。
敢情他就是个发银子的?
有点气是怎么回事?
反观那人,神情是那样坦荡,目光是那样清澈。
他清楚地知道,阮相宜真的只当自己是个发银子的。
发银子的是吧?是不是只要给他银子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哪怕发银子的人不是自己也行?
这跟花楼里那些家伙有什么区别?
他倒是想知道,一掷千金够不够买下阮相宜的心甘情愿。
季修越想越气,一想到无欲无求无爱无恨的自己竟然会生气,就更气了。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脱口就道:“那先叫声修哥哥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