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临拒绝了佟知府安排的上等客栈,要求与百姓同住在外,最后妥协于住在营帐里。
说来可笑,宜城灾民遍布,疫病四起,可谓民不聊生,城中却仍有纨绔子弟游玩于烟花柳巷,大小官员更是流连于上等酒家客栈……
足见宜城官场的腐败现象何其严重。
堂堂大奉二皇子都居住在营帐中,其他官员哪能高枕无忧?纷纷在旁也扎了几个营帐,一同入住。
“别担心,二哥心里有数。”季青临回道。
听他这么说,季程曦才将心稍稍放回肚子里:“嗯,我相信二哥!话说刚刚二哥好厉害,几句话就安抚了百姓的情绪。”
不过他没机会等到季青临的回答,因为佟知府正带着几人朝他们走来,只剩几步时便扬声道:“青王殿下一路辛苦了,您的到来是宜城百姓之福啊!”
佟知府此人,约莫五十岁,一脸横肉,大腹便便的样子,走路都能感觉脸上的肉在颤动。
想起邢泽禀报的当地官员的作为,季青临眼中露出不明显的厌恶,嘴上倒是客气极了:“佟知府言重了。百姓们更苦。”
不知是不是戳中了佟知府什么,只见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半晌才讷讷道:“下官先替宜城百姓谢过陛下,谢过青王殿下。还请青王殿下先移步寒舍,下官准备了一桌菜为您接风洗尘。”
季青临这回毫不客气道:“场面话就别多说了,也不必搞接风洗尘那一套。把能用的人都调过来,百姓的命比吃喝更重要。”
佟知府被他这一席话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好半天都没憋出一个字来。
季青临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大了。
他没想到这青王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识。
皇家人就是皇家人,方方面面都不俗。
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恭敬道:“一切全凭青王殿下安排。”
几人回到营帐里休整,季青临忙着规划接下来的救治行动,邢泽则在一旁搭手。
只有季程曦无所事事,坐立难安。
他几度欲开口说话,但见兄长为了宜城灾情的事那样认真地埋头钻研,又作罢。
最后还是季青临看出他的踌躇,主动问道:“四弟可是有话想说?”
季程曦微微瞪大双眸,有些震惊:“二哥怎知我有话要说?”
二哥难不成会读心?明明那样专注,却能洞悉他的心思。
季青临微微一笑:“你的心情都写在脸上了,只差没把‘我想出去’四个字写出来了。”
“有那么明显吗?”季程曦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二哥果然厉害,连我想干什么都猜到了。”
他的确想出去,想去看看那些被病痛折磨的老弱妇孺,想尽一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不准去。”季青临无情地戳破他的念想,“施救之事交给城中的大夫便可,你必须平安无事,否则我无法向父皇交代。”
“二哥——”
他刻意放软的话音被季青临打断:“别撒娇,撒娇也没用。”
季程曦:“……”
他是个乐观的小孩,今日不行,明日继续。
于是第二日——
季程曦:“二哥,二哥哥——”
季青临:“不行,不准。阿泽,看着四皇子。”
季程曦:“……”
又是战败的一日。
不气馁的小孩握紧拳头,决定翌日再战。
第三日——
季程曦还没开口,季青临先残忍道:“什么都不用说了。阿泽,看紧四皇子,别让他乱跑。”
季程曦:“……”
这回小孩生气了,嘟着嘴不满道:“二哥,我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三哥可以偷跑出宫,我连这破营帐都出不去?明明三哥才大我几天而已!不公平!”
季青临依旧不让步:“你三哥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季程曦不服地反问。
“你三哥他——”季青临眯了眯眼,到底是没说出更残忍的话,而是轻声道,“总之你不能出去。”
季修是皇后嫡出,身子骨又那样弱 ,哪怕是捅了天大的窟窿,也自会有人替他补上。
他不同。
他的生母珍妃是玥国长公主,玥国近些年来本就对大奉虎视眈眈,两国如今的关系甚为微妙,他们母子二人稍有行差踏错就容易被群臣借题发挥。
大奉的皇子绝不能在他身边出事,否则他定会被扣上谋害皇子试图夺储的帽子,届时他哪怕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二哥哥,二哥哥——”季程曦开始耍赖不听话,“总待在营帐里好闷啊,我要是闷出病来可怎么办?”
“那也不准出去。”季青临丝毫不给面子。
“二哥坏,我要告诉三哥你欺负我。”季程曦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气呼呼地嘟着嘴,“从今天开始,我不吃饭,我把自己饿病饿瘦,看二哥到时候怎么跟三哥跟父皇交代!”
面对他孩子气的威胁,季青临不以为意,回首对邢泽道:“吩咐厨房,花雕鸡不必做了。”
邢泽点头道:“是,青王。”
见季程曦仍不为所动,季青临又道:“酒酿丸子也不必做了,还有枣泥酥,亦不用烤了。”
季程曦面上没什么反应,实则竖着耳朵听得仔仔细细的,听见自己最爱的枣泥酥也被充公,顿时坐不住了:“二哥,要不我明日再饿死自己吧!”
闻言,季青临忍着嘴角的笑意,故意装作没听到:“四弟说什么?”
“我说——”少年的耳尖红红的,声音也小小的,“算了,我没说什么。”
硬气的少年郎到底还是坚持住了,没有被美食打败。
打败他的是一道柔中带刚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好像有人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