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原话不是这么说的。
恰逢奉帝与柳皇后銮驾凤驾齐临,陈太医将诊断的结果重复了一遍:“启禀陛下,三皇子已无性命之忧,只需好生调理,不日便可慢慢恢复。至于失去记忆一事,依老臣所见,兴许只是因沉睡太久,需要给大脑些时日。”
奉帝听了仍然忧心忡忡:“朕要万无一失。”
也就是从这日起,奉帝命人张贴皇榜,遍寻天下名医,只要能治好季修便赏黄金万两,良田百亩。
可惜的是,至今无人能够彻底医治好季修。
不仅没有治好,季修的身体有越来越羸弱的趋势,除了五感之一偶尔消失,甚至咳疾缠身。
他也不再执着于知晓自己在宫外到底发生了何事,反而更执着于怎样才能死掉,于是天天在大奉皇宫里上演各种各样的寻死戏码。
以这样一具病体活着实在太累了。
在失去味觉的那一阵,他想死的欲望达到了巅峰。
可每次都没死成,久而久之,众人也就当他是小孩子心性贪玩。
后来是司徒烈的出现,他以独特的治疗方法让季修鲜少再出现五感消失的情况,但也没能彻底治愈。
不同的是,他总能在梦里看见那身穿红衣之人。
醒来后,他总会想起自己在等待一个人,可他不记得那人是谁。
因为病痛,他的感知逐渐变得混乱,有时候严重到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甚至幻想起自己有无数个前世,此生只为那个他记不起来的人而活,故而才次次死不了。
他想找到那个人,可人海茫茫,他不知要去哪里才能寻到。
这时,有人在季修耳边说话:“三皇子醒了!”
他的回忆倏地中断。
是秦昭的声音。
季修微微侧头,果然看到了一脸焦急的秦昭。
这么多年以来,秦昭好像不是在着急他身体就是在着急他身体的路上。
想想还怪对不起他的。
季修舔了舔干涩的唇,开口时才感到嗓子痛得不行:“我……”
这一幕与七年前几乎重合,让他有些恍惚。
这回不同的是,他不是要喝水,而是直接问道:“公子相何在?”
阮相宜失踪了。
在季修昏迷一天一夜醒来后,秦昭告诉他:“公子相不见了。”
季修摸了摸胸前的玉笛坠子,听他继续说:“我等在河边只发现了昏迷的您,并未见其他人。”
不过只是一日之隔,许多事情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看得出来阮相宜是真的想杀了自己,却也看得出来对方是真的下不去手。
季修不由得握紧掌心中小小的玉笛坠子。
不管真相如何,他一定要找到阮相宜当面对质,他要知道对方为何想要杀了自己。
他也想问问,阮相宜是不是自己梦中的那个红衣少年。
想起阮相宜那冰冷的眼神,季修感觉胸口传来熟悉又陌生的疼痛。
他这是在心痛吗?
“阿昭,无论如何,我要找到公子相。”季修沉声道。
秦昭并不知他们二人之间发生了何事,只是观季修的神色如此沉重,便嗅出事态不寻常,于是郑重地答道:“属下领命。”
“给我送点吃的来。”饶是胸中有一口气怎么都纾解不了,季修也还是感受到了肚子强烈的抗议。
他饿了。
厨房一直备着热菜,季修面前很快摆了几样小菜和白花花的大米饭。
他端起碗,先扒拉了两口大米饭。
他从没有一刻像此时这样渴望美食,仿佛只要将胃填满了,心就不会觉得空荡荡的。
直到红烧肉入口,他才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对劲。
“阿昭,你闻闻,这红烧肉香吗?”他停下吃饭的动作,问一旁的秦昭。
秦昭盯着不论是卖相还是味道都俱佳的红烧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香,很香。”
季修指指桌上的备用筷子:“那你尝尝,味道如何。”
秦昭依言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红烧肉放进嘴里,三两口嚼烂咽下后忙不迭地点头:“味道上乘,可以媲美宫中的厨子了。”
说完,他放下筷子,又挺拔地站在一边。
季修的眉头越蹙越深,又夹了另一道菜放进嘴里,嚼了两口说道:“你再尝尝这道麻婆豆腐。”
秦昭吃了直接竖起大拇指:“味道太地道了!”
他最爱的食物便是豆腐了。
各种各样的豆腐,不管是红烧的还是清蒸的,他都觉着香。
季修放下筷子,拧眉沉思。
不是饭菜的问题,那问题便出在他身上了。
这一次,他不仅没了味觉,连嗅觉都失去了。
五感一次性失去两种,这还是头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