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杭大运河南起杭州,北至北京通州,流经四省二市,沟通海河、黄河、淮河、长江和钱塘江五大水系,全长1794公里。整个运河文化中扬州占据独一无二的地位,没有一条船不在扬州停留。
为了不耽误行程,龙虎山的进京官船没有停靠在扬州休整,而是快船扬帆加急的朝京城赶路。楼近垣他们这些道士们无心在繁华中停泊,也不想淡薄的心志受到渲染。
一萱坐在甲板上看到扬州码头的繁华景象,就像是看着繁华瞬间流逝如过眼云烟。那些熙熙攘攘的商贾街区,码头上堆积如山的各种货物,还有停泊的各式货船和官船,人声车马声络绎不绝的入耳,一派兴盛盎然太平盛世的景象。
有一些个卖饭食的小舟,在漕运码头的水上船林里灵活的穿梭。还有高挂着扬州瘦马歌舫的旗帜的船,在运河上招揽客人卖艺。一些意志不坚定的人,会不知不觉的落入了美酒佳肴的陷阱里。
船在运河上走了几天了,一萱不吵不闹,人乖巧的让人心生怜惜。楼近垣看到卖小吃的舟船,名义上当了爹心软的他就派人买了一些好看又可口的点心。但是一萱并不像普通孩子贪嘴,拿到那些点心,主动的分给了船上的道士们。从小跟着师父在道观生活的她,道士就是家人,而且喜欢清净。
每日清晨,卯时她就会醒来,自己梳洗后来到甲板上打坐。楼近垣早起无意看到后,才明白一萱上船第一件事就来到甲板的原因,原来她是找一个接天地灵炁的地方遐思。楼近垣心中敬佩的不让其他人打搅她,有时候没有事的时候,楼近垣喜欢默默的看着,小小人在船头打坐作的轮廓,彷佛自己的思想也随一萱的思绪,汇入运河明净的河水和天地之中。
一萱最喜欢运河行驶在缓缓的流淌地段,船行稳健,打坐结束的时候朝阳升起,河水宛如一匹在大地上展开的绸缎,有时候又远看像一条银蛇,蜿蜒在大地上,伴着朝霞的凌波及徐徐的清风,有节奏的哗哗哗的水声,让她心旷神怡。
龙虎山的大船在京杭大运河行走了十多天,这天一萱打坐完后,楼近垣来到她身边,指着远方的建筑轮廓说,“一萱,看燃灯塔,这个就是通州的标志,我们马上到京城了。”
“你马上要觐见圣上了么?”
“对,”
“那我在哪里等你?”
“你在真人府。”
“真人府?是龙虎山那个吗?”
“就是元朝开始在京城修建的府邸,专门给龙虎山张天师入京时候休息用的。”
随着船驶向通州的漕运码头越来越近,一萱看清楚了燃灯塔,有十三层,束腰的塔身里面供着燃灯佛,整座塔上悬挂了很多的风铃。
一个道士在旁边说:“一枝塔影认通州,很简单好记,呵呵!”
官船到了繁忙的通州漕运码头,有道录司的车马来接。一个小官吏走上来与楼近垣互相见礼后说,“哎呀,你们可算到了,陛下都问了很多回了。”
“张天师在途中……”
“陛下知道,所以才关心你们到了何处。”
楼近垣再次给官吏行礼后探听的问,“陛下没有不悦吧?”
那个官吏还是偏向道门的人,他凑上前低语,“就是杭州道台的折子早到了,说你们十几天前就在杭州码头启程了,”
“还有吗?”
“就是陛下再次询问了张天师羽化的时间,还有你们启程的时间。”
“谢谢大人!”
“哎,你好自为之吧,……”
楼近垣明白,杭州道台把他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张天师羽化当晚棺椁连夜被送往了龙虎山,他是不知情的,所以没有主持任何的祭奠仪式。
龙虎山的其他法师指挥人手把货物搬上马车后,天色渐黑。楼近垣他们没有停留,点燃马车前悬挂的琉璃风灯,带着道士的车马队伍启程朝着京城赶去。楼近垣将一萱和女佣安置在中间的一辆马车上,同行的官吏眼中有些厌恶的看了一萱一眼,楼近垣也没有任何解释。
他把一萱安置在马车上,说:“再走一段路我们很快就到京城了。”
一萱随着风灯在风里一摇一晃的车队走了不久,就来到京城巍峨的城墙下。道录司的官吏前去交涉后,龙虎山的车马队就进入了京城。进了朝阳城门后,道录司的官吏和楼近垣分开,他说要去道录司汇报情况,让楼近垣直接去真人府休息,明天一早就去皇城见雍正陛下。
马车经过坚固雄浑的京城的城门,一萱探头在车窗上仰望高大坚固的砖砌城墙,最后车队来到了北京城显佑宫旁边的真人府。大真人府,这个名称也是张天师在龙虎山的住所的名称。这种相同名称的住所至少从元代起就已经存在,作为天师进京朝觐时所住的地方。夜色下的真人府破败不堪,很多地方的院墙修补的很粗糙。
楼近垣把马车开进了真人府,龙虎山已经在京留值三年的法师和一些道士迎上来。他们和楼近垣互相行礼后,就到大厅去喝茶说话。一萱和女佣被道士带到一间单独的屋子里休息。女佣手脚麻利打扫灰尘,又再把随车带来的被褥铺好。
一萱则坐在门槛的木头上,看着眼前破败的真人府。这就是龙虎山法官入京朝贺皇上住的地方?不仅狭小破落,而且一片荒凉的感觉。一萱抬头看着显佑宫探出头的高塔,似乎可以闻到风送来的檀香味。
不一会有两个道士端来了一个大木桶,还有刚烧好的热水,他们告诉女佣说,“法师说了,让一萱沐浴更衣,明天一起随他见皇上。”
一萱惊讶的瞪着月亮眼,“我跟着义父见皇上?”
“对,等会有人教你觐见的礼仪。”
道士离开后,女佣照顾帮一萱洗澡洗头,在热水的熏蒸下,一萱红光满面气色如春天绽开的杏花。女佣帮助一萱换上了新的淡黄色的衣裳,皱着鼻子到处闻,“哪里来的香味?”
一萱抿着嘴一笑说,“是隔壁的道观,我很熟悉这个檀香味。”
“真的吗?京城果然富贵,连道观香都比我们那里庙里的香好闻啊。”
入宫的那一天,是个非常晴朗的日子。雍正五年的九月初二,是一个六合,圣心 ,天福,十全 ,五合,大明的黄道吉日。穿着新衣裳的一萱,随着沐浴后穿着法衣的龙虎山道士,跟随道录司的官员,一起走进了紫禁城的侧面的一个城门,他们来时候的车马,都整整齐齐的排列在紫禁城门外。
他们所有的人都鸦雀无声,保持异常的沉默。一萱走在最后,抬头看紫禁城的天空晴朗如画,白色的云彩高挂在碧玉的空中,一阵微风吹过,传来大雁成群结队飞过的鸣叫。打着龙虎山旗幡穿着道士法师服的队伍中,一萱非常的显眼,很多走过的宫女太监都不由的偷瞄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