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听到呼喊,立刻小跑过来,微微喘着气问道:“方总,您有啥吩咐?”
“怎么称呼?” 方北问。
“我叫张原,您叫我小张就行。” 张原有些拘谨地回答道。
“张工,我想问下,平时都是谁负责检查这些关键设备的?” 方北神色如常地问道。
张原挠了挠头,思索片刻后说:“工地上的安全检查平时都是陈工负责的,我跟着陈工帮着打打杂。但这几天陈工说老家有事,请假回家几天……怎么了方总?是有什么问题吗?”
方北笑了笑说:“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这脚手架怎么会突然倒塌的?你们平时没发现它旧了吗?”
张原犹豫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要不要说,最终还是开口道:“陈工总说这脚手架劣质…… 他私底下总念叨,说肯定是施工负责人贪污,偷工减料,迟早要害死人。”说到这儿,张原顿了顿,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接着道,“可我看着这脚手架质量还挺好的啊,钢管都挺厚实的,连接扣件也很牢固……陈工说我太年轻,被表面现象给蒙骗了。可能是我资历浅,看不出其中的门道吧……”
“听你这么说,陈工应该确实挺有经验的,听他的应该没错。”方北掏出手机来,“这样,你加我个微信,等陈工回来了你和我说一声,正好我有些项目上的事想找他问问。”
张原受宠若惊,赶忙掏出手机来扫码。方北又和他嘘寒问暖一番,回到指挥室,安以哲已经问完了施工负责人,正趴在笔记本电脑前专心致志地码字。
方北招招手,示意简云跟他出来。二人走到无人的阴影处,方北从口袋里掏出刚刚发现的扳手和锉刀递给简云。
“在哪发现的?”简云只看了一眼就领会了方北的意思,面色凝重地问。
方北低声回答:“就在出事的墙角,藏得很隐蔽。”随后方北将与张原的对话转达给简云,静静等待简云消化这些信息,得出和自己一样的结论。
“你是说,这场事故很可能是这个姓陈的工人制造的?”简云用词很谨慎,看到方北点头确认后,他的眉头皱得更紧,追问道,“动机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方北耸耸肩不紧不慢地分析道:“动机不过两种,推力和拉力。拉力无外乎是各种形式的利益诱惑;推力就比较复杂了,但总结起来也简单,无非就是不得不做这件事的压力。比如被威胁、被恐吓之类的。”
简云沉吟片刻,脑海中迅速梳理着接下来的思路:“所以我们得理清其中的利益关系,看看是否和方氏集团的对手公司有瓜葛。”
方北没有立刻接话,而是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慢条斯理地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随后缓缓吐出,烟雾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透过这层烟雾,他看着简云专注的神情,眉眼间的认真像极了高中时为解出数学题而冥思苦想的模样。
简云见方北许久没有回应,疑惑地抬起头,刚想开口询问,却对上了方北复杂而深沉的眼神——方北鲜少有这样的眼神,以往他的爱恨都是浓烈而直接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所有情绪都被深深包裹起来。
也许这段短暂的婚姻,真的让他很不快乐。
简云还没来得及深想,就听到方北终于开了口:“我倒觉得不用想那么复杂。”
方北掐灭手里的烟,微微向前凑近,目光紧紧锁住简云,“你不觉得,‘陈’这个姓,有点耳熟吗?”
简云的脑海里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他心头猛地一震,脱口而出一个名字:“陈临!”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脸上一阵发烫。
方北盯着他半晌,忽然笑了:“明明是只见过一面的人,名字却记得这么清楚。为什么呢?简云。”
简云顿时语塞,嘴唇微微张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真实的原因是他曾经出钱让容皓拍了和陈临的亲密视频,并以风临集团的名誉威胁陈临离开方北。
方北轻轻叹息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陈风应该在前不久去世了。”
简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机械般地拿出手机,打开新闻搜索关键词。果然,映入眼帘的是几天前风临集团董事长陈风先生因癌症病逝的新闻。
这些日子以来,他只顾着处理方北离开带来的后遗症,根本无暇分心关注外界的消息。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强迫症似的反复翻看这一条新闻,直到方北伸手握住他手背,将手机拿走。
“陈临拉黑我了,容皓也几乎不联系我了,白敛离开是否与你有关,还有过去的很多人,丁依依,顾明生,Allen……我也懒得深究了。”方北仰望头顶浩瀚夜空,头一次发现,原来城郊的星星竟然这样亮。
方北的声音沙哑,像是在自说自话,“简哥啊简哥,你知道我最怕孤独,可这么多年来,也是你最让我孤独。”
这么多年了,方北身边的人来了又走,走马灯似的换。每一次,他都毫无保留地付出全部,可似乎换来的总是失望。
所以他停止寻找孤独的解药。他认了命,承认了他这一生注定以孤独为底色,只有用荒唐的狂欢和放纵短暂地遮盖无法忍受的孤独。
“简总,方总,声明写好了,麻烦两位过目。”安以哲从指挥室探出身来。
生死面前,孤独是最微不足道的话题。
方北迅速调整状态,神色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他接过安以哲手中的笔记本电脑,逐字逐句通读一遍,随后说:“挺好的,我没意见。”
“简总呢?”安以哲将目光转向简云。
简云这才从方才复杂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力,认真审阅声明内容。看完后,他缓缓点了点头:“没问题,发吧。”说完,他的目光又落在方北身上,补充道,“现场工作基本完成了,我还需要回去向董事会汇报情况,尽快召集股东大会。接下来就辛苦两位了。”
方北和安以哲点头,简云转身准备离去,可刚走两步,他突然又回过头来,看向方北:“你放心,方氏集团一定会安然无恙。”
方北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眼神,明白他并非指眼下的事故。虽然他心中早就认为简云不会将视频泄露出去,但如今听他这样说,到底还是松了口气。
新闻发布会定在第二天清晨举行,幸运的是,昏迷和重伤的三位工人病情都有了好转,这无疑使这场发布会进行得更加顺利。方北和安以哲彻夜未眠,两人顶着熊猫眼相视而笑。
回到家,方北久违的打开了手机,本以为会被各种消息轰炸,没想到屏幕上显示的信息寥寥无几。就连许婉心也只是简单地嘱咐他早点回家,别让简云担心。方北心里清楚,一定是简云又帮他圆了谎,没有将离婚的事透露给父母。
这样也好。方北躺在床上想:在敲定离婚的具体事宜之前,还是别让父母介入了,不然事情只会变得更加复杂。
奔波劳累了一整夜,方北很快睡去,可没过多久就被一阵急促的短信提示音吵醒。方北迷迷糊糊地伸手摸索着手机,眯着惺忪的睡眼解开屏幕,打开短信查看。然而,当他看清短信内容的瞬间,整个人瞬间清醒,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是几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照片短信,画面里是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破旧的墙壁上淌着水渍。地下室的角落里,摆着一架残破不堪的铁架子床,床上绑着的人正是简云!
照片的末尾是一条文字信息:“北哥,新年快乐,想不想玩点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