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确定把她放这儿?”戴卯卯抱着孩子,侧头看向晏竖尔。
后者颔首,开始清理后厨冰柜里的东西,“如果他们还能活着出崩陷场的话,可以自行安葬。”
“我不得不告知你,死在崩陷场里的人死不见尸活不见人,最终都会化作崩陷养分,你这行径简直多此一举。”
“谢谢提醒,”晏竖尔动作不停,“就当是个念想吧,让三口见最后一面。”
戴卯卯:“……”
她扭过头,“随你。”
冷柜里东西不少,晏竖尔收拾了很久,这期间,戴卯卯开始垂着头打量孩子,头发有点乱了,她撸掉发绳给孩子重新梳理一番,梳着梳着梳到后脑,指尖忽然摸到一处凹陷。
凹陷……?
她动作一顿,缓缓剥开后脑发丝,一个孩子拳头大的血窟窿暴.露在眼前。
“这……”戴卯卯哑口无言,这是什么造成的伤口,再深一些似乎就能从面部穿出,她生前到底遭遇了什么?
“石头。”
晏竖尔不知何时走过来,站定在她身旁,对上戴卯卯迷茫的视线,他比划了下,“尖锐的,小孩拳头大的石头。没记错的话旋转木马前面的装饰石就是用的这个。”
“装饰石?”她眼神逐渐变化,“据我所知没有哪个异端是用装饰石攻击他人的。”
他摊摊手,“看看孩子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口,我出去等。”
说罢,他转身出去,路过甜品区又给祂夹了块草莓奶酪蛋糕,祂甩出尾巴嗅了嗅嫌恶地避开了。
“不吃?”
晏竖尔抬手闻了闻,他刚刚抱过孩子,还清理了冷柜,冷库里不少冻鱼冻肉,一股血腥味儿或者着僵尸肉味儿。
味道是有点冲,等会儿得仔细洗洗。
“晏竖尔。”
戴卯卯叫他,他转身回去只见戴卯卯脸色异常阴沉。
“怎么样?”他问。
“看这里。”戴卯卯挑开女孩领子,可爱娃娃领下,细嫩脖颈上藏着一个淤青掌印,像是有谁紧紧掐住她的脖子,恨不得她去死。
戴卯卯放下领子:“致死伤应该是后脑撞击伤,脖子上的——你来,你把手放过来比划下。”
晏竖尔伸出手凑近脖子,脖子上手印比他手还粗壮上一圈,明显出自成年男性之手。
“为什么?”戴卯卯不理解,“他是装的吗?明明那么悲痛,痛到晕厥……”
然后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害死自己女儿。
晏竖尔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了然道:“你没玩设施吧。”
“一次。”她道。
他接着问,“那一次,你看到了什么。”
戴卯卯张嘴,脑袋深处却像是被什么猛地蛰了一下,痛地她说不出话,“我,我说不出。”
“看吧。”晏竖尔抱起孩子,把她放在一堆冰铺成的平台上,“因为san,体会过叠加掉san嘛?恐怕没有,san大幅度下降你看到什么可不是由你自己决定的。”
“尤其经过叠加,叠加的san恐怕早已超出人脑承受范围。”
*
另一边,柏星纬支撑着父亲把他带到空房间,父亲不省人事,雷椒带着母亲还在后面。
他犹豫了不到一秒钟,手飞快地在父亲身上翻动起来,很快他就找到了卡牌,不等查看图案就听到雷椒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柏星纬将卡牌收进口袋,出门帮着雷椒将母亲带到房间。
雷椒叉腰擦了擦汗,彻底昏死过去的人真的很重,重的她心跳如雷,耳膜嗡鸣不止,“这样就可以了吧。”
“嗯,走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柏星纬有点古怪,但是具体古怪在哪儿,又说不上来。
最终她也只是点点头,“走吧。”
房门合上,雷椒最后看了一眼两人,殊不知,这将是最后一眼。
柏星纬借口身上有血腥味要去洗澡,很快回到自己房间,一进门,立刻把房门锁死,他用后背抵住门掏出父亲的卡牌。
只有两张,应该都是初始牌,一张麻雀,一张老虎。
他唇边流露出一点笑意,真是意外收获。人的贪欲不断膨胀,他拿走了父亲的牌,还想要母亲的牌。要是没有雷椒,母亲的卡牌也能被他收入囊中。
可惜。
*
晚12点,众人都已入睡为明天的奔波养精蓄锐,然而西洋钟声响起,贯彻每个人的梦境,所有人都像是收到指令麻木地被操纵般走出房门。
钟声响起的瞬间,晏竖尔已经清醒,昏暗环境下幽绿色眸光分外惹眼,他像是有所感应径直推开房门。
门外走廊消失的,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攀旋向下的旋转楼梯,向下看只能看到楼梯井深而远,一眼看不到尽头。
晏竖尔停顿片刻,不断敲击的钟声越发急促,仿佛在催促他,向下向下向下——
他走了下去。
不知走了多久,他已经失去了计数的耐心,每一次迈步都是刻板肌肉记忆。
终于眼前出现昏暗烛光,几条人影在烛光间晃动,又似乎是隔雾看人始终看不真切。
“咚——咚——”
两声长远的钟声,所有人惊醒。
晏竖尔眼前那层雾总算被擦拭掉,他看清自己在一间房间中,众人围站圆桌前面面相觑。
“我要回家……”
他听到有人啜泣,还有人怒骂着污言秽语。
“我们怎么在这儿?”飞鸟俞会惊疑不定,哨子没有用吗?
飞鸟手掌摸进口袋,哨子完好无损显然没有触发污染。他对着弟弟摇了摇头,他现在清醒的要命,全然没有认知混乱的迹象。
兄弟俩不约而同地看向戴卯卯,她也隐晦地摇了摇头。
【碰碰!!!欢乐迷失!】入园时的电子女声再次响起,它语气中充满了癫狂,愉悦,口吻上扬着,【美妙夜间,美妙沉沦,豪赌就在此刻!】
【现在所有人,两两对决,每次随机抽取一张卡牌。拜托!不要作弊,偷看卡牌的人——咔嚓!!脑袋落地!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接着,每个人头上都亮起了一个符号,晏竖尔抬头看了眼,红色。人群中另一个红色分外亮眼,它下方的人是——雷椒。
下一秒,四周的人突然隐去,场上只有他和雷椒,【请摸牌!!!倒计时结束前未选牌者,死!倒计时开始5、4——】
卡牌手感上并没有任何区别,即便是加持牌也是如此。
【3——】
晏竖尔指端几次划过卡牌,最终随机挑选了一张,置于桌面上。
【2——】
雷椒冷汗糊满脊背,控制不住地啃咬着指端,她咬的血肉模糊,火辣辣地痛使她勉强保持冷静,哪个?哪个?哪个?!
【1——】
她闭着眼,摸出一张牌。
【0——翻牌!!!!】
晏竖尔平静地翻开牌,甚至有空出言安慰雷椒,“别紧张,或许你运气比我好。”
卡牌翻转过来,他是犬,雷椒手底下的则是张牛。
她盯着那两张牌,不知道是凭什么来划分点数,要是平局就好了她不想任何人因她而死,她自己也不想死——
经历了半夜无知无觉来到陌生房间的事儿,雷椒深知游戏可怕之处,再也生不出任何忤逆心理。
无论她在哪儿,无论她在干什么,只要还在六海乐园里她随时,咔嚓,人头落地。
事与愿违,她看到黑发少年头顶的红色消失了,而她头顶则置换了另一种颜色,这意味着她需要进入下一局对决。
雷椒扯动嘴角,她忽然想到什么,急促地道:“我叫雷椒,我妈的电话号码是159xxxxxxxx,拜托你记住如果我死了,请你带话给我妈,说,说……”
话音未落,她便消失在晏竖尔眼前。
【第一轮的优胜者,恭喜你们,幸运的胜出了。接下来你们可自行决定去留,或许回房间睡觉也是个不错的打算】
电子女声虽说着恭喜的话,语气却平平,甚至称得上低落,听起来它希望所有人玩乐到天亮。
下一刻,周围事物重新可见,除他自己外,还有5人坐在圆桌上,中年男人,两对情侣中的一女,一男,以及飞鸟,戴卯卯。
中年男人听完电子女声的话,径直起身沿着来时的楼梯回去了。
这下总共还剩5人,打量一圈,晏竖尔眼皮跳了跳,忽然意识到不对。
人数不对。
总共人数14人,小女孩死了,那便是13个,13个人两两组会总会多出一个,那这多出来的一个哪儿去了?
戴卯卯飞鸟显然也意识到了,三人交换了眼神,打算按兵不动,静候游戏结束。
游戏过程并不快,甚至可以称得上短暂,毕竟它只是个号称【简单的比大小】游戏,五分钟后有人陆陆续续地显出身形。
到最后没能出现的只有,父亲,雷椒,和柏星纬。
晏竖尔比大小的对象就是雷椒,自然可以排除她未参加游戏,那最后未参加人选只可能在柏星纬和父亲中。
*
雷椒很背,她从小就知道她运气不好,不带伞就会下雨的天气,抽卡总是大保底的角色,在她面前被卖给别人的最后一块蛋糕……
她总是,总是如此的,不幸运。
但此刻,她祈盼祈祷命运之神给予她眷顾,只要赢一次,只要赢一次,怎样都好她愿付出除生命外的一切。
当她透过朦胧泪眼,看到对面是柏星纬时,她混有羞愧之情的喜悦漫上心头,兔子,兔子,他是兔子啊!
【0——翻牌——】
雷椒抖着手翻开卡牌,牛。
柏星纬同时翻开,他的图纹让雷椒瞬间僵住,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虎,老虎,不是兔子。
怎么会不是兔子?!怎么会?
雷椒目眦欲裂,命运之神又一次愚弄了她,她以为的必赢局狠狠地抽了她个耳光。
“不好意思。”柏星纬收起卡牌,“雷椒,真不好意思,我得赢。”
雷椒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面前,不可扼制地颤抖着,即是恐惧也是愤怒。
电子女声里透着一股唏嘘,仿佛它早已洞悉一切,【亲爱的,来吧】说着,一张卡牌降落到她面前,背面朝上似乎是在等待她的查阅。
【在你翻动前,它是一张完全空白的卡牌;当你翻开它,你将得知你的结局】
雷椒翻开了它。
她惊呼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本乐园拒绝一切武力胁迫、强制行径,我们的主旨是快乐!快乐!!快乐!!!!】
*
最后对局中,浮现在圆桌边的是柏星纬——父亲没有参加游戏。
戴卯卯凑到晏竖尔旁边,问,“你怎么看?”
“我希望雷椒别死,”后者道。
“啊,为什么?”
晏竖尔耸了耸肩,“因为她让我给她妈带遗言但是我没记下来电话号码。”
“那你的确该死。”飞鸟横插一嘴,说完就挨了亲弟弟一个捏嘴杀,“呜呜!再也不敢了!”
戴卯卯:“……”
她扶额,“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晏竖尔起身,打了个哈欠,“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明天见,我有点困了。”
“什么老年人作息。”飞鸟记吃不记打,背后蛐蛐别人差点又挨捏。
*
晏竖尔睡眠质量相当好,一觉到天亮,然后第二天醒来在门外离奇看到雷椒。
他露出个诧异神情,“我以为你死了。”
雷椒扯动嘴角笑了笑,“我也以为,但是现在和死人也没区别了。”她深吸一口气,讲述了不为他人知晓的惩罚。
“在你翻动前,它是一张完全空白的卡牌;当你翻开它,你将得知你的结局——这是它说的,当我翻开那张牌,它告诉我,我当前手中所有卡牌点数清零。”
“0啊,哈哈哈哈,”她笑着,脸色却比哭还难看,“这就是钝刀子磨肉吧,哈哈,我一定活不过今晚的12点了,一定。”
“所以你来是想?”晏竖尔知道她还要说些什么,干脆侧身让开点空间,“进来说,走廊人多耳杂。”
雷椒说:“我其实没别的的意思,来是为了向你道歉,昨晚我让你给我妈带遗言是有点强人所难,抱歉,我太慌张了。还有就是——柏星纬。”
她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虽然这种行为让人不齿,但我得坦白说,昨天在餐饮区柏星纬昏迷时,趁你不备我偷看了柏星纬的牌,他只有一张牌,且图纹是兔子。”
“然而昨天翻牌时他的牌是,老虎。”
“我们乘坐了设施,两次,卡牌掉落概率太小了,我和柏星纬,我们俩没有人拿到卡牌。”
晏竖尔坐在落地窗沙发上跷二郎腿,单手撑着腮肉,“你认为柏星纬用不正当手段获取了卡牌?”
“他甚至有可能是从一家三口中的父亲身上偷盗的,除了独自在客房和昨晚带父亲去房间,我一直有盯着他。”
“真是让人意外的消息,”他摩挲着指节,缓缓道,“大家都讲究以物换物,不若我也告诉你个规则——”
“乐园迷宫中会随机刷新空旷十字路口,里面有座蜡烛塔,用蜡烛塔上的火焰燃烧卡牌可使卡牌获得加持。当然,风险与利益同在,蜡烛塔附近有猎犬巡视,可要小心。”
雷椒双眼一下亮了起来,她匆匆告别晏竖尔便离开了游客中心。
俞会从对面房间走出来,面露不赞同,“你利用她试探猎犬。”
“她不也在利用我?”晏竖尔反问,“难道不是吗?觉得我是老好人,想让我以正义之名推动众人声讨柏星纬,以报柏星纬欺骗她,吃独食之仇。”
“……”俞会无话可说。
黑发少年起身擦过他,接着道,“比起这个,我更在意被柏星纬偷取卡牌的对象怎么样了,记得规则吗?”
“不得攻击任何玩家,不得攻击猎犬,不得私自交换卡牌,不得损坏卡牌……”他回忆了几条涉及的规则,忽地一顿,“玩家手中卡牌不得清零。他的卡牌被柏星纬偷走,卡离人死,他死在在12点之前,这也就是他没参加游戏的原因。”
片刻后俞会蹙眉,质疑自己,“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走廊上忽然传来急促奔跑声,直冲晏竖尔房间,飞鸟猛地出现在门口,“快来!”他叫道,“他们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