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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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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闻晔无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手里的东西,赤色棉布中央规规整整地堆叠着三块甜点,又怕是被布料沾染上了黏腻,老人还特地用着竹绳为框架,以糯米纸为外壳,将其完整地包裹起来。

再瞥向对方时,依旧瞧着那双尽然是赤忱与明媚的眼睛。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身体本能让他对食物有着最原始的冲动与欲望,可在弄清楚现状之前他不得不将那些单纯的性子逼迫回去。

而见对方迟迟没有反应,白净少年倏然意识到柏闻晔的双手都被枷锁禁锢这一困境,便也自顾自地挑拣起食物来,用竹绳将其破开成为更小一块儿,举着其中一块桂花糕直接递到了柏闻晔的嘴角旁。

柏闻晔则是彻底愣住了,想起前几秒自己被呛得险些活活窒息的情态,他抿着嘴巴有些抗拒地反瞪回去,但在下一秒,却被馈以一个极为无辜的神情。

高举在他脸侧的桂花糕丝毫没有挪离的意识,最后实在僵持不下,柏闻晔才不情不愿地咬了一口。

这人是有什么给别人喂东西的癖好吗,柏闻晔暗自腹诽到。

“你要是生活在这片城中村你就知道了,你们来的第一天,其实巷头巷尾都在传,我们这个地方只有想着法子赚钱打黑工的,你们这穿得板正的大老板,有多引人注目你恐怕不知道。”少年见他乖乖吃掉第一块儿,又继续给他喂新的。

“地方小,暗道多,你们能住的地方也就这一片还算过得去,你要是被关起来,那也就只有这里了,这是这片区域唯一有地下一层的地方。”

柏闻晔闻言神色暗了暗,他仍细细咀嚼着,但因为口内部肿痛开裂,他连咽下去那些碎渣都十分困难,只能缓缓地进行这类进食动作。

少年也不恼,十分耐心地等着他。

“南边晚上不通电,我住那边,第二天早上我溜过来猜测你在哪里,我巡了两圈发现根本没有你的影子,那就只能是在地下室了。”

“那边有个通风口,正好是被墙角绿植半遮盖的,我试着往下望,我就看到你了,但是第二天的时候你没醒,我喊了几声你都没有反应,我还以为你也死了。”少年空闲的另一只手指了指他翻阅进来的那扇通风口,洞口很高也不大,但却恰好能让这群被贫穷饥饿折磨得瘦骨嶙峋的人钻了空子。

“但是我想着你怎么也应该不会死的,估计是他们给你打的那个针药效没过,我就一直蹲在门口,我见你一醒我就翻进来了。”

“你的伤怎么样了?”柏闻晔无端冒出的话,打得少年一个措手不及,他本想着这人应当还会问些其他的周边状况,可不知话题怎么落到关心自己身上来了。

“啊?”少年愣了愣,似乎没反应过来。

柏闻晔也没再多说,只是用眼神示意了对方的胸口。

单薄的布料领口,那些骇人又密密麻麻的伤口依旧怵目,柏闻晔又记起这人被王叔踩在脚下时的神情,心脏猛地揪在了一起。

紧接着,少年意识到了对方在说什么,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我回去上药了,这个也不重,过几天就好了,有时候我们翻墙摔下来也是这个样子,没差。”

“你呢,你伤得这么严重你还担心我?”看着对方全身的鞭痕,少年总觉得自己身上也在疼,他眉头紧蹙,原先挂在他脸上的明媚顿时被愁云覆盖,“你除了脑袋,全身上下就没有哪里是完好的,你知不知道你整个背的肉都裂开了,这是要去缝针的。”

听到这,柏闻晔倏然发出一声轻笑,也不知是嗤笑自己的处境太过荒唐,还是嘲笑眼前这人竟愿意无视自己的阶级来心疼他这种最不值得心疼的人。

“我们把人命视如草芥,也是我害得你们遭受这些,”柏闻晔垂下了眼帘,脸上的神情半掺着隐忍与无奈,又像是在尽力遮掩所谓的痛苦,“我有显赫的家室,挥霍不完的钱财,我不用背负巨额的宿债更不需要在烂泥堆里讨生活,没有人会担心我,也不该有人来担心我,我才是那个可恨的人,我才是......”

许是没有力气,话刚蹦出几个字就彻底哑了声音,从字节的撇捺都能窥见说话那人摇晃不堪的精神与灵魂,他在讽刺自己,也在嘲笑自己,隐匿于虚无背后的微弱抽噎大抵连登场的资格都没有,以至于柔软触角显露之初,便被那些刺耳的字句逼了回去。

可少年听见了,也看见了,他明晃晃地撞见了那被遮掩住的婆娑泪眼,也窥见只因微小踏步声而胆颤得躯体僵直的身影。

柏闻晔或许并不知道,深巷的光很暗,可从危楼窗台逃逸而出的暖光尽然打在了他的身上。以至于少年被重压踩倒在地,微微颔首便能将那人收进眼底。

高挑却又格外青涩的身子只因惶恐呆滞在了原地,可神色之中并无半点阴狠亦或是懦弱,只剩下让人捉摸不清的情绪。

白净少年试图辨析,直到身下传来了一片血腥的湿意,他才意识到,那是赴死一般的诚恳决心。而这种并不陌生的浑噩情绪,却格格不入地落在那光鲜亮丽的表皮上,周转几轮,最后在双蓄不起池水的眼眶里留下了一抹红缨。

若真是幕后的罪魁祸首,若真是他口中的那般模样,那在灰蒙蒙的烟尘之中,为何他吞声忍泪又鲜血淋漓。

“况且先不说你身上受的伤要比我所经受的痛苦多少倍,光是你刚才列举的一大堆,我想问问你,你如果没有自由、没有幸福,还要日日夜夜接受这种身体折磨和精神摧残,那你是什么时候真正拥有过那些。”少年有些温怒,深呼吸了好大一口气。

“你知道我见你的第一眼,若不是从那个男人口中听到你是他们的少爷,我还以为你是从哪被拐的人质呢,”少年第一次明显透露出了十分不屑的厌恶情绪,“你知道你当时的脖子和手全是血吗,你知道你一直在抖吗?”

“就算你不再接受这些非人的折磨,我还是想告诉你,痛苦是不能比较的,我不知道你遭遇了怎样的精神控制和霸凌,但是,痛苦是不能比较的。”

“没有什么别人伤得更重你就不疼的道理,没有。”

“你会疼,你会难过,你会委屈,你在痛苦,你在挣扎,从来都没有不值当的情绪,他们是在反映你的遭遇,更不应说你真的,伤得很重,各种层面上。”

少年眉毛紧蹙,生怕他又自我蹉跎,便捧着对方的脸,将自己的额头抵上了对方的眉间。

眼前人满身伤痕,冰冷的枷锁像禁锢牲口那般剥夺着他的自由,少年想要给予对方一个抚慰的拥抱,却都无处落手,处处鲜血淋漓,处处都是焮天铄地燃烧后留下的痛苦印记。

柏闻晔痛苦地闭上眼睛,当心境被一丝一缕都被剖析殆尽之时,他的无奈与悲伤反而变得更为裸露刺骨,少年给予的怜悯是他昼夜奢求却遥遥无望的违禁区,他不能涉足,也承接不起。

“别人不可怜你,你自己也不可怜你自己,但我心疼你,无论你如何说,我不忤逆我的感情。”

“你不自由,你不快乐,你不幸福,你很痛苦。”少年大概也落下了泪,冰冷的泉水坠在地上时,又与鲜血混在了一起。

世俗总愿张贴各种标签,以刻板字眼引起一波未平而一波又起的情绪宣泄,柏闻晔在这条浑噩的路上被迫成为了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

路上均是尖锐,他的脚底千疮百孔,可无人提及那一条蔓延开来的血路有多么艰辛,上帝告知他,这是他生来就应当承受的责罚,泥沼里的芦苇告知他,他活得如此干净便不能有所怨言。

他便这么日复一日地走着,直到鲜血流尽。

可某天,残墙上攀了个衣衫褴褛的潇洒少年,他身上也淌这不一样的伤疤与苦楚,却顶着一头明媚金光,朝他递来了橄榄枝。

他随时有从那砖瓦上摔下的风险,却认真地问他,疼不疼。

“王叔闯进来之前,我让他走了,可我忘了问他的名字,也失去了他的联系方式。”柏闻晔盯着眼前已经见底的酒杯,目光黯淡。

“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了,直到那天,在那个破旧的网吧,我又遇到了。”

少年在血路的尽头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在望向残墙的下一秒,便接住了另一端的枝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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