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走廊里高跟鞋的响声格外清晰,来人似是脚步匆忙,声音由远及近,紧接着门被推开,女人从浓郁的暮色闯进了这里,空气刹那间安静,众人都停下了动作,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嗒、嗒、嗒。”
来人身上带着浓重的书卷气,气质柔和干净地似是初春的冰川融雪,她步履轻盈地走向角落里孤单坐着的少女,用指腹抹掉了她眼角的泪痕。
“不要怕。”汤旖唯轻声道。
她翩然转身,海藻一般的蜷曲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不经意间用一颦一笑吸引了众人的视线,纤纤素手轻柔地搭在阑珊的肩膀上,默不作声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与立场。
“抱歉,我来晚了,我是汤旖唯,阑珊的姐姐。”
汤旖唯唇边挂着浅淡的微笑,瞳眸瞧着被众人围着的男人,轻声地道:“您好。”
出尘的气质似是下凡天仙,男人看愣了,一时忘记了眼下的情形,木讷笨拙地对她问好。
汤旖唯的视线落在挨打的男孩身上,紫红色的淤青分外显眼,她顿了顿,道“这位先生,我替阑珊向您与您的孩子道歉,很不幸阑珊曾对您造成了困扰,我们会全权负责医疗费用,请您放心。”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女人泠泠音色总能轻易让人平静下来,男人冷哼一声,“你道歉有什么用,打人的又不是你……”他指汤旖唯身后的阑珊,厉声道:“让她!让她过来给我儿子道歉!”
阑珊掀起眼皮,冷冷地瞧他一眼。
气氛僵硬下来,似是粘稠的粘液一般惹人生厌,有老师在低声催促,希望少女可以识时务一点,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汤旖唯侧了侧身,将少女完全遮挡在身后,尽数抵住了投来的目光,那是一个保护的姿态,似是极尽全力张开羽翼去庇佑身下的雏鸟,接着道:“她会道歉……但,不是现在。”
女声娓娓道来:“阑珊不是无缘无故招惹别人的性子,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一些误会,不如事先弄清楚其中的缘由,您看如何?”
汤旖唯的态度温柔却强势,很容易将众人都引导进她的节奏里,在她细致轻柔的问询里,男孩哭嚷着道:“我不过是说了她几句,谁知道她上来就打人?”
汤旖唯:“那……你都说了她什么呢。”
男孩的态度忽然变得唯唯诺诺,辗转却始终不开口,一旁的阑珊似是局外人一般默不作声,汤旖唯抿着唇,她心下有数,执意要求再一次查探监控,于是偌大的监控室里,男孩粗俗的辱骂声落进了所有人的耳朵。
“有娘生没娘养的狗东西。”
“脾气这么差,怪不得你爹不要你。”
“……”
诸如此类的话语还有很多,有时孩子的恶意可以纯粹到让人生惧,汤旖唯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嘴唇也因那恶毒的话抿紧了。
温柔的人连生气也是那般含蓄。
阑珊不懂汤旖唯是如何与各位老师交涉,温声软语地,却又义正言辞,竟然让那男人羞耻得耳朵通红,愤怒地扯着儿子的耳朵,方才辱骂过她的男孩儿哭着过来道歉,恨不得将反悔写在脸上。
她似乎天然有这样的魅力,能默不作声地让旁人安静下来,跟着她的节奏一步步走。
“先生,还有件事。”
阑珊记得汤旖唯微笑着,缓缓颔首:“我方才赶来时,听闻你对阑珊了一句重话。”
有娘生没娘养,那男人不记得了,但阑珊倒是记得很清楚。
“诶?是吗。”男人脸红得似是螃蟹,一脸歉意地冲阑珊挠挠头:“不好意思啊,对不起啊小姑娘,真是抱歉啊,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故事落幕的时候,恰巧赶上课间,操场上传来孩子的欢声笑语,三五成群、熙熙攘攘,阑珊默不作声地跟在汤旖唯后面,看她踩着高跟鞋“嘀嗒嘀嗒”,白皙的脚裸纤细得仿若一掐就断,路灯下二人的影子不断拉长,影影绰绰格外绰约动人。
“我陪你去操场散散步?”
思绪游离天外,阑珊没意识到汤旖唯在跟她讲话,自顾自地机械往前走,反应过来时一头撞进一个温热柔软的怀抱,垂眸,是汤旖唯那清澈乌黑的瞳眸,瞧她分心,又轻声呼唤:
“阑珊?”
大脑呈现刹那间空白,她下意识深呼吸,本是想离汤旖唯远一些,却嗅到了她身上那股清浅的香气,阑珊蓦地红了脸,猛地向后退去,顿了顿,简短地道:“不必了,这几天不住校,回家。”
女人轻笑着,道了声“好”。
学校到家的这一段路程不远也不近,秋蝉扯着嗓子,抓紧最后的时间歌唱。
乘着漆黑的暮色,阑珊第一次那么仔细去瞧,原来从学校到家的这一趟路程,沿途竟然开着几朵盛放的菊花。
身旁的汤旖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长发时不时随风摇曳,轻轻触碰着阑珊的手臂,丝丝痒痒的触感自指尖蔓延至心尖。
她手臂变得僵硬,不着痕迹地缩了缩。
朦胧月色下,汤旖唯似是一片轻似薄雾的纱,阑珊不经意间投去的视线总能停驻良久,被她吸引,久久舍不得离开。
鬼使神差地,阑珊试探着开口:“昨天晚上,paly house 的顶层,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