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泗没回话。
等到了天泽河,二夫人最先哭着冲下马车,向岸边的尸体奔去,“我的女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人群慢慢跟上,二夫人趴在浑身湿透的大小姐身上,双臂大张搂着她,鬼哭狼嚎。
柳老爷亲眼看见自己的孩子冰冷地躺在岸边,控制住的泪水又有了下垂的趋势,“卿儿……”,他哽咽着。
随后一步一步,颤抖着走过去,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来。
刘大人站在远处,没有打扰他们一家的“团聚”。
锦泗和言淮站在一边,静等着看二夫人要使什么手脚。
锦泗看着这幅骨肉情深的场面,不禁笑了笑,言淮听到她的笑声,看了过去,可他感觉,锦泗的眼睛像是含了一块冰似的,笑意不仅不暖,看着还令人凉到了心里。
锦泗始终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这么对自己的儿女,生时漠不关心,死后哽咽难鸣。
兴许是她从小没有了父母,因此对亲情抱有最纯真的期待,认为亲密无间,肝胆相照才是家道伦常。
她看着两人的泪水,心想她要是柳卿,看着这两人围着她哭丧,她保准爬出地狱也要对这二人吐一口唾沫,然后对他们说一句:“廉价到令人作呕。”
等二夫人哭到没有泪水了,她收了势,看向身旁的“丫鬟”,语气虚弱,“帮我扶着她,抬回家。”
锦泗走上前,全程一直低着头,不让二夫人发觉,她缓缓蹲下,扶起大小姐,此时二夫人对“小厮”示意,“这儿风有些大,莫让大小姐着凉。”
言淮意会,挡在了二夫人与众人之间,截住了,那股名为真相的风。
二夫人见二人挡得严严实实,现实都在朝自己规划的进程发展,得意间撕下了那层母女情深的面具,嘴角扯了起来。
随后锦泗看见二夫人的手伸进了大小姐的衣襟,像是想拿取什么东西。
锦泗再三告诫自己,要忍住,她是来调查案件的,现实中二夫人已经死了,她此时不能冲动,要完全遵照二夫人的指令。
二夫人从大小姐的衣襟里拿出了一条手帕,塞进自己怀中,那手帕上留着血手的抓痕。
锦泗愣了愣,这条手帕,有点眼熟……她抬头看向言淮,同时看见言淮瞳孔微微放大的样子,心下了然。看来,言淮在现场取走的那条手帕,便是这条了。
众人带着尸体回到柳家庄,刘大人站在门口与柳老爷告别,“既然贵门领回了尸体,案件又是以自戕作结,本官也该先行告退了。”
柳老爷拱了拱手,模样尽显疲态,“有劳大人了。”
刘大人点点头,无意间看到一旁蒙着面的锦泗,两人对视了几秒,刘大人便转身离去了。
他上了马车,心里自嘲道: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锦泗目送着刘大人的马车离去。
“不去道个别吗?”
锦泗呼出一口气,回言淮:“不必了,他在这过的挺好的。”
她看向走进内院的二夫人,目光阴沉,“而且,案子还没破,没脸见他。”
因为白日他们帮二夫人的缘故,二夫人此刻对二人颇为信任,只当是以前见过但没使唤过的两位下人,得益于此,锦泗和言淮也有了合理的身份住下。
而那两个丫鬟醒后,看到屋内多出的锦泗,眼神立刻警惕起来,“你是谁?”
锦泗:“……新来的。”
后来审问起来,两个丫鬟对自己昏过去的情况全然不记得,二夫人只当她们病昏了头,不再多问,反正拿到了手帕,她以后便再无后顾之忧,她才是柳家庄真正的女主人。
虽然翠绿和红珠知道事情的真相,有出卖她的风险,但经过此事,大夫人大势已去,明眼人都知道应该站在哪边,谅她们也没胆。
月黑风高,屋外的竹叶被狂风吹过,发出刷刷的声响。
锦泗却觉得此景颇为雅致,趁着府中人熟睡,从丫鬟的厢房里偷偷溜出来,坐在竹林对面的石头上,被风包裹着,她能感到难得的沉静。
她喜欢这种天地独留我一人的感觉。
但很快,这种幻想就随着走来的脚步声破灭了,言淮坐在她身边,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锦泗看着微微摇晃的竹林,“你这么聪明,还要问我?”
言淮哼笑了声,有些无辜,“办案我可不是专业的,还是要靠锦姑娘出马,方能一击必胜。”
锦泗瞥了眼他,这家伙还说她伶牙俐齿。
言淮看着锦泗起身,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她落了一张纸,他伸出手捡起,打开,上面是一行清隽飘逸的字。
“若有一天你我二人相对而立,你就是我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