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可能不怨我?”
“怎么能……”
白瓦越说越抬不起头,如以往的处理方式一样,把自己蜷缩在那个躺椅上。
外人撬不开,他也不愿出来。
漫长的沉默,直到他感受到一道轻微的沉重,是一只小手抚上他的发丝,静静靠着。
他没抬头,那只小手也没离开。
日落黄昏,他终于抬起头,此时他眼尾早已通红一片,徒留泪痕。
身前已经没有那个小小的身影,如以往每个梦一样。
所幸的是,这个梦比以往都久,久到他可以细细感受那份温度。
他站起身,撑着两条麻痹的腿走到门口,只见五个人站在门外,静静看着他。
白瓦看了他们一会儿,淡淡道:“进来吧。”
如每个医者一样,白瓦看病也需要把脉,看面色只能看出此人的病因,但判断不出详细的病情,若想治本,还需对症下药。
白瓦给锦泗把脉的时候,其余几人都被他赶去看药罐子,用他的话说,药罐子是他的命。
等到他们走出屋子,门合上,白瓦把着锦泗的脉,开口道:“姑娘好本事。”
锦泗轻笑一声,淡淡道:“雕虫小技罢了,不如先生妙手救人。”
“妙手?”白瓦盯着自己的手,嗤笑了声,终究是问了出来,“姑娘是怎么做到的。”
锦泗抬起眼,“你当真想知道?这可是你的梦。”
“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有何不能知。”
锦泗视线瞥向别处,半晌,轻声道:“我虽没执着的人和事,但也见过深陷过往之人痛苦的模样。一场梦,兴许就是这些人的解药,若知药引,何来入药?不如自欺欺人来得轻松。”
白瓦沉默了会儿,笑了声,“自我欺骗确实能挽救一个人,但我早已看淡因缘,在梦境中清醒地沉迷,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折磨呢?”
锦泗静静看向白瓦,犹豫了会儿,到底是没说什么。
原来那场催眠里,他早已知道这是梦境,还配合着梦里的人,他是做过多少次这样的梦,才能如此清醒?
“我看了你的药罐子,找城里的人看过,发现它们都是同一种药,这药虽寻常,但若大面积熬煮,想必,这便是你的执念。”
白瓦没制止,锦泗便继续道:“我在天泉术法里看到了一个法阵,拿受阵之人生平最执着的物品作为阵眼,以他随身之物作为本源,便可使受阵之人进入幻境,如生如实。”
白瓦听完,没回话,过了会儿,才点了点头。
“不痛苦吗?”锦泗问道,“放任自己不去想,就当那是真的,不好吗?”
空气安静了很久,白瓦才淡淡说:“只是,我不愿原谅自己。”
不愿原谅自己,所以要逼自己一遍遍地回想现实,如此惩罚自己,才能换得一口喘息的气。
“姑娘日后若是有了在意的人,当你不得已,为了众生需抛弃他,可会选择放过自己?”
锦泗面色凝重了几分,似是在认真思考。
“不用想了,但愿你们不会遭遇这些。”
白瓦放下锦泗的手,正色道:“你施了祭情术,才导致缺了口欲,它会引起你口部方面的淡薄或热烈,但我看你好像已经体验过了?”
锦泗突然想起昏迷那一晚与言淮干的荒唐事,眼睛便有些慌乱地避开,嘴角紧紧抿着。
“冲动之举罢了。”
白喜看了门外的人一眼,又转回视线,轻笑道:“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你若再施此术,其反噬,我真不好预料。”
锦泗看着左手腕上还未消失的红点,没说话。
“祭情术本就是天泉古早时期遗留下来的禁术,它能帮你读心,亦能剜了你的心,你这次缺了口欲,是你运气好,若是其他,你该当如何?不管你是从何途径习得此术,日后莫要再使了。”
“好。”锦泗蹙着的眉展开,又恢复了往日笑嘻嘻的模样,“不是什么要紧事就行,这次本就是无奈之举,日后不会了。”
白喜无奈地睨了她一眼,从角落的药柜里抓了几幅药,包扎好,递给她。
“虽说不能治本,但好歹能让你的情况稳定些,不至于大起大落。”
锦泗作了个揖,“多谢大夫。”
白瓦轻轻点了点头,到底是认下了这个称呼。
送他们出去的时候,言淮又来问他,不过态度比之前好了许多,“请问大夫,她这症除了服药,还需注意些什么吗?”
白瓦眼珠子在他二人之间转了转,低笑了声,他抬手,拍了拍言淮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子,只要陪着她就行。”
锦泗:“……好了,赶紧走了。”
言淮虽不明所以,但大夫既这么说,那便记着。
言淮看向锦泗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心想:不过不用他说,他也会一直陪着阿泗。
白瓦送了几人出门,才回到自己的小屋子,他照常拿起自己的小蒲扇,正要如往常坐在躺椅上,便见一向等待他的躺椅上率先躺了一张纸。
他疑惑拿起,见上面留着一行清隽工整的字。
“若真有那一日,我必了结诸事,拿我余生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