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依旧那样慈眉善目。
裴凌初转身看向他,忽然觉得那样一副和蔼的皮囊,何尝不是一个讽刺。
最慈祥的面容做着最凶残的事。
“今天的化疗很特殊是么?”
裴凌初未曾犹豫,转身跟在乔治身边,两人往化疗仓的地方走去。
“您应该知道的,药的化疗程度取决于病人的发病程度,简小少爷的情况……很不好。”
“这也就意味着,今天的化疗仓运作时间要比以往久,用药也更猛,所以裴先生……”
乔治推了推眼镜,意味深长地说道:“恐怕您今天要吃点苦头了。”
“不打紧,只要对小少爷的病情有帮助,受点痛我是自愿的。只是我不明白,明明我昨天走的时候还一切正常,怎么忽然就……”
裴凌初说这句话的时候依然满面温和,只是盯着乔治的那双眼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质问与责备,但他温润的气质又太刻骨铭心了,乔治也并未发现气场有何不同。
“好像是简老爷谈到与您订婚的事,忽然他就不受控制发作了,险些拿水果刀捅了老爷呢!”
“这么严重。”
“是的。”乔治伸手,“请吧。”
裴凌初点点头,像往常一样走到白色的化疗仓旁,脱掉西服,拆掉领带,解开白衬衫的领口,露出平直瘦削的锁骨。
慢慢躺上去,按照以往,化疗时间为一小时到两小时不等,今天恐怕要更长一些。
呲呲呲……
仪器运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即他感觉一股强劲的力量裹住他的四肢百骸,用力地像是要把他灵魂都要挤出来。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扎入他的身体,输入了源源不断的灵气,痛苦让他想要张嘴嘶吼,可嗓子立即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让他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太窒息了……
而这种痛苦、窒息会随着时间加倍,更痛苦的是,这次要比以往更长久。
每次下化疗仓,裴凌初都会瘫倒在地丧失意识和行为能力,甚至还有不确定性的其他副作用。
这次下化疗仓裴凌初已经晕厥过去了,睡了不知多久,他慢慢张开眼睛,入目是一片漆黑。
他勾唇轻微笑了笑,知道自己再次陷入了短暂性失明的症状。
身体被人轻轻扶起,裴凌初小声道:“不用了乔治,我应该很快就能恢复。”他不太习惯被陌生人触碰。
“是我。”
一道冷冽的嗓音钻透裴凌初的耳膜,让他一下从地狱落入了人间。
裴凌初愣了一瞬,才慢慢接受是简信愁来到他身边的事实。
“你还好吗?”
简信愁的语气很冷硬,看样子应该恢复差不多了,除此之外,裴凌初还听出了其中的着急。
他笑了笑:“我很好。”
“裴凌初,能不能不要一直这样笑,你不痛吗?”
这个人总是不能好好说话,每次给裴凌初都有一种他很没耐心的样子。
可裴凌初好像听他说话就觉得开心,一直都很包容他。
“我现在眼睛看不见了,你扶我回病房好不好?”
“看不——”
见?
这会简信愁愣住了,他攥着裴凌初胳膊,不可思议地又问了一遍,“看不见?你眼睛看不见?”
“是化疗副作用,暂时性的,过会儿就可以恢复。”
“为什么这件事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
话说一半简信愁又觉得可笑,明明裴凌初的事情,大多时候是他自己不愿关心。
“还有呢?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
他左看右看,想看看裴凌初身上有没有别的伤口。
裴凌初得寸进尺地捉住他的手,与他是指交扣。
“你……”
“我现在最难受的就是看不见了,”裴凌初轻声道:“这是你第一次这么关心我,可惜我看不到你的样子,你的表情……”
“……”
那一瞬间,简信愁分不清自己是恼火还是心酸,他狠狠推开了裴凌初,却又在他露出无措失落的表情后又轻轻将人拥进了怀里。
“你也会对秋逝说这种话吗?”
“什么?”
“裴凌初,秋逝这么为你着迷,大概就是他太蠢了,被你这些话骗的五迷三道的,我可不会上当。”
裴凌初“嗯”了一声,额头抵住他的肩膀,简信愁咕哝一句“烦人”,随后一下子将人打横抱起,裴凌初搂紧了他的脖子。
手掌摩挲着简信愁的肩膀和骨感分明的锁骨,裴凌初忍不住道:
“你身体恢复得很好。”
“你又知道了?”
“……”
虽然看不见,但裴凌初可以猜到简信愁的表情,估计很臭很别扭。
“裴凌初,你也太轻了,不吃饭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