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寺灵哼笑一声,停下脚步。
他就知道原田泣会反悔。
可就在他得意地侧过半边身子时,左脸就硬生生地挨了一拳。
原寺灵被原田泣猝不及防的一拳打懵了,半晌,用舌尖顶了顶左腮。他松开握着原屋顺的手,接着捏紧拳头往后蓄力,下一秒就直直地朝原田泣狠狠挥去。
这一拳,他几乎使出了全身力气。
两个人凶狠地对视着,气红了眼,随着一人再次出拳,他们大打出手。
“兄友弟恭”这一层的道德束缚就像裂帛一样“嚓”的一声撕裂了,即使原屋顺在一旁嚎啕大哭也没能唤回他们哪怕一丝的理智。
就在距离洞门五十步远的小路上,一个小女孩哭得歇斯底里,另外两个大男孩吵得不可开交,这一家的动静马上惊扰了左右邻舍。
三个成年的男人合力才勉强把扭打在一起的兄弟两人拉开。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围观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不断重复着给新围过来的人胡乱解释事情的起因经过。
脸皮薄的大哥率先熄火,而力气没大哥大,落得个浑身酸痛下场的原寺灵却没有善罢甘休。
他揉着肩膀,趁着原田泣和周围人说话的间隙,将窝在女人堆里擦眼泪的原屋顺一把拉出来,带着她连路飞逃。
*
兄妹俩逃命般坐上公交车,来到了独山镇的大叔公家。
大叔公一辈子独居山林间,年前在家中寿终正寝,如果不是轮到原寺灵过去探亲,也许要等尸身在屋子里腐烂散发臭气才会被上山放牛羊的人发现。
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原寺灵没有别的安身之地就只好躲到那里去。
他对着大叔公房里的遗像请了香,暂时在山里安顿了下来。
原屋顺也很懂事,一直跟在他身边。原寺灵捡干柴,她就抓落在地上的松针;原寺灵洗衣服,她就蹲在旁边洗袜子;原寺灵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仿佛已经准备好和他捡垃圾过日子了。
当然,大哥那边也没有就此束手。
原田泣好几次上山来找,原寺灵都以为是来哄他回去的。可是原田泣每一次都无视他,径直从他身边掠过,往屋子里喊原屋顺的名字。
原寺灵既生气又失落,脸上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而乖乖呆在房间不应声的原屋顺给了他一丝宽慰。
他抱着胸倚在餐桌桌旁,小人得志地翘着半边嘴角发笑。
原田泣瞥了眼原寺灵,心里怒火中烧却不想搭理他。他想,既然对面不讲道理,那他也没必要讲,必要情况下,使点阴招也未尝不可。
于是原田泣就计划着把原屋顺给偷下山。
察觉到原田泣的意图后,原寺灵就事先把原屋顺藏进了屋后的空水缸里,在原田泣准备趁黑打劫前就早早地倚在门口,笑露出一颗虎牙,一副“恭候尊驾已久”的表情。
“原屋顺呢?”
大叔公的木屋子很宽绰,共两层,空房间有很多。原田泣在屋里找了十多分钟都没找到人,这才不得不去找一直杵在门边的人。
原寺灵抬着下巴说:“早把她给卖了。”
不出意外,他又自讨苦吃挨了一顿毒打。
原寺灵打不过原田泣,却又憋不住心里的怒火,从地上摇晃着爬起来,嘴里“妈的妈的他妈的”低骂着。
肉/体的搏斗马上转变为了言语侮辱。
时逢冬令,外面又下起了小雨。
当原屋顺瑟瑟发抖地出现在两个人面前,一声“哥哥”还没喊出口就晕倒在地时,那两个兄弟才结束了漫长且歹毒的咒骂。
原田泣神色慌张地抱起原屋顺坐上轿车,原寺灵则跑去另外一边扒拉车门把,可扒拉了三四下,车门愣是没有打开。他心急地往后用力一拽,汽车就擦着他的肩膀扬长而去,留他一人因惯性摔坐在石子路上。
掌心磨破了皮,任雨水冲洗渗出的殷红的血。
原寺灵没办法,只好甩着两条腿追在车屁股后头,细雨就像蜘蛛网一样罩在脸上,很快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
等他用跑的速度跑到诊所,原屋顺已经打上了点滴。
陪在她身边的大哥也发现了门口淋成落汤鸡的原寺灵,他“沙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朝原寺灵一步步走去,越往前走,心跳得越快,心情也越来越疯狂——那一刻,他甚至起了拿剪刀捅死原寺灵的杀心。
原寺灵双手挤着腰,因为跑的太快还有些喘不上气,喉咙里充斥着铁锈味,冷风吹得他眼睛、鼻子、耳朵生疼。
“原屋顺怎么样了?”他憋着口气抽空问道。
听说小孩子禁不住烧,要是医治地不及时的话会脑子会被烧坏。
他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大哥,再一次询问:“她好点了吗?”
原田泣一直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得可怕。
“你会不会说话啊?”
原寺灵抬起酸胀的腿,也朝原田泣走过去。
“喂,我问你——”
啪——
周遭的一切瞬间安静,直到耳边响起一串嗡鸣声,脸颊火辣辣的疼。
原寺灵似乎被一巴掌扇懵了,身形左右晃了晃。
余光里,原田泣沾着雨水的手掌捏成了拳头。不及防御,身体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
兄弟俩差了足足七八岁,成年人的拳头砸下来好比巨石砸在身上,让本就没从那一巴掌中缓过神来的原寺灵直直朝着受力方向倒去。
紧接着,原田泣终于出声了。
“你他妈牛啊?能耐啊?还敢藏人?!原屋顺要是有什么差池,你十条命都不够赔!你说你妈把你这种脑子有坑的蠢货生下来有什么用!啊?!说话啊!!”他嘶吼着怒骂,不顾任何形象,也不留任何情面。
原寺灵双手撑在右侧的地板上,头发遮盖住了他红肿的半张脸,剧烈的疼痛感令他的身体失控发颤。
气过头的原田泣又抬起腿想朝他的肚子踢过去,被路过的护士高声喊住了。
原寺灵晃了晃脑袋,耳边全是些刺耳的嗡声,他将力气都凝聚在了疼痛的位置,躺在地上蜷缩起来。
原田泣像看仇人一般漠视着地上的人,一字一句道:“等你有了藏得住人的本事,再到我面前装。”
浑身湿漉的原寺灵抽噎了一声,温热的呼吸吹起了地上的塑料屑。
他刚刚淋着雨跑了一路,好像十几年的气都在路上消失了,现在根本生不了气,也不想还手反击。
是他的错。
他不该在学校里不学无术,不该老是闯祸给家里添乱,也不该一点气都受不了拉妹妹一块下水。
如果一开始好好道歉,让个步,也许就不会搞成现在这样。
他这趟全程跑着过来,不只为了找原屋顺,更是诚心来和原田泣道歉的。
大哥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当家做主的人,只有得到大哥的原谅他才能回家。如果让原屋顺跟着大哥生活的话,大哥就没有必要再到独山镇找他了。
现在是唯一能挽回局面的机会,他必须要好好道歉以求原谅。
视野依旧模糊,原寺灵抬手在空中抓,却总是抓空,所以当指背碰到一丁点裤管的布料,他就马上紧拽住。
太好了,原田泣还没走开。
原寺灵抓着他的裤腿摇了摇,晃了晃,眼底竟少见地泛起泪花,可是他从来没有道过歉,张开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哥…我错了……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能不能别再赶我走了?”他磕磕绊绊地道着歉,视线、听力也在逐渐恢复,就像是上天在暗示着他们即将和好。
他抬起脸,露出了一个祈求和好的微笑。
原田泣像被他这个笑给刺到了,眼眶酸挤,面色逐渐狰狞地睨着地上的人,与此同时,他的鞋跟无情地碾过了原寺灵淌着血的手掌心。
原寺灵不用听的,单是看就看得很清楚了,原田泣对他生疏的道歉只回复了一个字: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