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原寺灵的双手压在桌边,叹了口气。
他接过不少相亲委托,露馅是常有的事,通常只有两种情况,要么蒙混过关,要么速速被赶出去。
现在对面坐着的没准是尊镶了金的大佛,这佛脚他也是抱定了的。
所以这一次只许胜,不许败。
原寺灵的表情看上去非常凝重,显然进入了一级戒备,就连仇亿也被他骗到了,关心道:“你怎么了?”
原寺灵暗自哈了口气,状若凄恻地垂眸,埋脸道:“我的确不是你的相亲对象。”随后眸光往上移,眼里水光闪烁,发自肺腑道:“可是人海茫茫……你我相识一场也不容易。权当是花钱买个教训,交个朋友?”
反应过来的仇亿忍俊不禁。
“我不会追究下去的。”他说。毕竟他是这场戏的总导演。
原寺灵感激地连连点头。
仇亿托着下巴,眼皮半耷拉着,道:“但是作为交换。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吗?”
“当然!”原寺灵求之不得。
他不是路求这件事早晚是要露馅的,由仇亿主动问起反而没有那么难以开口。何况仇亿想知道他的真名,不就恰巧说明他不仅没有失望反而对他本身很是好奇吗?
好奇不就是有兴趣,有兴趣不就是喜欢?
喜欢就是,这个有戏。
下一秒,原寺灵郑重其事地从座位上起身,如歌剧演员一手捂胸,一手摊开,表情庄严,似乎排练过不止一次,隆重地自我介绍道:“我叫原寺灵。原来的原,寺庙的寺,灵验的灵。我吃苦耐劳,能说会道,热情似火,外向奔放。和我做朋友,你这辈子的快乐我承包了。”
结束时还不忘Wink一下。
旁边桌的人一直在暗中留意着他们桌的动静,此刻他们显然也被原寺灵的话给吸引了,不由得探出头想看看那个有趣的灵魂究竟长什么样。
在众人的注目礼下,结束发言的原寺灵优雅地坐回位置。
而仇亿笑容纹丝不动,像焊在了脸上,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缓解尴尬,重新找了个话题:“你名字里…是有什么含义吗?”
“有。”
“能说给我听听吗?”仇亿一顿,注意到原寺灵眼里的不解,于是主动解释道:“你也知道我是写小说的,所以对每个人的名字由来都很感兴趣。”
“原来如此。”原寺灵眼神大彻大悟,却矜持地微微颔首。
餐厅舞台的钢琴独奏暂歇,抱着大提琴和小提琴的乐手陆续上场落座,一首《爱的礼赞》缓缓演奏而出,灯光也切换到了柔光模式,给在座的每个人的面容打上了一层高光。
其中一桌有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站起身向对面的人告白,而这首曲子正是专门为那一桌演奏的。
原寺灵眼里随着灯光的慢速移动亮着细闪光点,他无视周围的躁动,道:“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我爸去了附近寺庙里求菩萨保佑,然后菩萨显灵了。”说完,“就这么回事”地轻点了一下头示意。
仇亿眉眼一柔,“很有纪念意义呀。”他说,又顺势问:“除你之外,家里还有别的兄弟姐妹吗?”
原寺灵下意识地警惕道:“你打听我的家庭情况做什么?”
仇亿视若无辜的样子,说:“寺灵先前问了我这么多,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
“哦哦。”原寺灵先前盘问仇亿的家庭底细是为了一探究竟对面坐着的是真材实料还是牛鬼蛇神,既然仇亿都和他说了实话,那么礼尚往来,他自然也就不会欺瞒什么,如实交代:“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在我下面还有个念小学的妹妹。”
感觉到原寺灵不再警惕,仇亿也神色放松地问:“父亲再婚?”
原寺灵点点头:“嗯。”
“那我方便了解他们的姓名吗?日后可能有机会见面呢?”他微笑道。
“嗯……”原寺灵像在组织语言,沉吟了片刻才说:“我爸好早前就去世了。我妈也生病住院,你应该也没什么可以和她见面的机会。”
仇亿看似问得都是些简单家常的问题,实际上一直在试探原寺灵,为了摸清他会在什么时候说假话、什么时候说真话,这样才方便后续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的眼底暗流涌动,在听完原寺灵的平静口吻后恢复清朗。
原寺灵并没有撒谎,那些基本情况仇亿都有事先调查过。原父是因过劳引起的急性心肌梗死,而原母则是大面积烧伤致使的重度抑郁,不得不住院看护。
对于诚实的小骗子,仇亿当然不会吝啬给予一些安抚:“我是不是戳你伤心事了?十分抱歉。”
原寺灵望向仇亿,遂又挪开视线,摇了摇头。他的声音随着突然欢呼的人声停顿了一下,等餐厅稍微安静下来才继续道:“我哥叫原田泣,田野的田,哭泣的泣。我妹叫原屋顺,屋子的屋,顺利的顺。”
仇亿莞尔道:“兄弟姐妹的名字都整整齐齐的。”
此话一出,原寺灵神情一暗,睫毛的阴影落在眼眸上,一股沉郁感扑面而来。
也许原寺灵自己感受不到,他的脸上存在着与生俱来的破绽:天生灵动明媚的五官,动辄一丁点儿情绪都会通过眉眼率先败露,藏不住半点心事。
最后一道菜肴呈了上来,香甜的气味冲淡了他思绪,他的神情恢复如初,调侃道:“要是觉得有趣的话,你可以写进书里。”
“可以吗?”仇亿眉毛一挑,接着语气温和道:“如果我用你的名字来创作的话,一定会让他幸福美满地过完一生。”
“矮油,只要别拿去做坏事就行。”原寺灵舀了一勺甜汤,嘴角浮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