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想趁机跟在后面进入手术室,被候在一旁的护士毫不留情地挡住,“病人时间不多,他提出需要先向律师交代后事,无关人员请勿擅闯。”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惊呼出声,温若知道,是凌千阙来了。
没人料到凌千阙会突然出现,顾不得询问是谁走漏了消息,凌千阙的二叔拨开人群,冲到凌千阙面前,指着他的鼻子怒骂:“谁允许你回来的?!你知不知道你手上的项目对凌氏关系重大,我们为了拿下这个项目投入多少资金你不是不知道,明天的会谈至关重要,结果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一声不吭跑回来了?!”
“作为项目负责人,你这样不负责任,对得起手底下的员工,对得起信赖你的董事,对得起力排众议将集团大部分股份转让给你的凌老爷子吗?!”
“是我考虑不周,任何后果我一人承担。”凌千阙眼睛通红,声音嘶哑,“但我不能不见爷爷最后一面。”
他低声说:“见完我就立刻回容城,会谈安排在明天下午两点,我能赶回去。”
温若头一回见到这样落魄的凌千阙。
他浑身湿透,墨发凌乱,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倦,显然是接到消息就急忙出发了,没顾得上带伞不说,地下停车场也没去,在下边随便找个位置停车,随后冒雨跑了过来。
应付完二叔,他茫然地转动眼珠,瞥见了站在人群后注视他的温若。
想起那条信息,他迈步上前,说:“……谢谢。”
很简单的两个字,语气蕴含他复杂的心绪。
他父母早逝,从记事起身边常常陪伴的亲人就是爷爷,全家人都知道他是爷爷养大的,和爷爷最亲,但爷爷病危之际,他的家人为了利益,选择向他隐瞒消息,避免他回来。
所幸,仍然有人不顾利益只讲感情,毫不犹豫地向他传递消息。
温若想说不用谢,毕竟消息是系统发的不是他发的,可触及凌千阙的目光,他迟疑了。
或许谁发的消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凌千阙终究没被蒙在鼓里,得以和最亲的人,做一场最后的道别。
抢救室的门再度开启,律师没有出来,一名护士探出头,问:“病人的孙子凌先生在吗?还有孙媳妇苏先生。”
凌千阙没吭声。
温若握住他冰凉的手,拽着他走上前,回答护士:“在的。”
“病人要见你们,请两位跟我进来。”
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弥漫在鼻腔,两人跟随护士穿过长长的走廊,在手术室门外见到了凌老爷子。
风烛残年的老人静静卧在床上,他的眼神已经变得浑浊不堪,但当凌千阙靠近他时,他剧烈地喘息几下,单薄的胸膛起伏,声若蚊蝇:“……千阙。”
医生低声告诉温若,其实手术途中病人曾几度休克,却奇迹般地挺了过来,奈何他一年前就经历过一次开颅手术,身体各方面的损耗还没恢复,无法支撑他再挺过一次高风险性手术,但为了再见一面心中牵挂的人,老人硬是吊着一口气挺到现在。
温若不清楚凌老爷子说了什么,只听到一声模糊不清的呜咽,惹得凌千阙陡然红了眼眶,喉结滚动,涩声道:“爷爷,我在,您说。”
老人什么也没说,徒劳地睁大眼睛,想在弥留之际再好好看看最亲爱的孙子,可惜他的视野十分模糊,只能隐约看清两道紧紧相依的人影。
他唇角一弯,安详地离开了。
四周陷入死寂,律师见雇主断气,识趣地退了出去。
半晌,护士捧着纸笔,小心翼翼地问:“请问哪位是病人的直系亲属?这边需要您签一下字。”
凌千阙一声不吭签了字,护士们便推着凌老爷子的尸身朝外走去。
后来发生的一切像是开了二倍速,凌老爷子的尸体被送去入殓,律师宣布遗嘱,凌千阙成为凌氏集团新的掌权人,忙着处理各项事务,安抚股东,公关决策,电话一刻不停地响,直到天蒙蒙亮才有时间休息。
他忙了多久,温若就在他身后当了多久的小尾巴。
温若个性凉薄,与自身无关的事很少能牵动他的心绪,也不知怎么回事,看凌千阙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无端有些揪心,没忍住跟在这人身边转了半宿,忍着困意跟着熬,硬生生熬清醒了。
老爷子的尸身送走后,凌千阙立马驱车去了公司,连温若黏在他身边挤上车也没顾得上管,直到现在——
他挂断电话,疲倦地捏了捏眉心,偏头看向温若,心里五味杂陈,伸手抓起车钥匙,一张口嗓音沙哑得要命,“困不困?送你回家?”
温若鼻子一酸,直觉凌千阙现在很难过,可是他不太会安慰人,盯着坐在沙发上的凌千阙犹豫不决,最后走上前,学着谢岚先前安慰他的样子,将凌千阙的脑袋按进怀里。
他头一回做这种事,动作僵硬,没控制住力道,用力过猛,凌千阙挺拔的鼻子猝不及防怼在柔软的腹部,痛得温若忍不住嘶了口气。
感受到怀里的人动了,温若低头一瞧,凌千阙垂头捂住鼻子,默不作声地用额头抵着温若的腹部。
两人互相依偎,得以亲眼见到这一幕的人,想必都不忍心打扰。
但886没眼睛,也不是人。
它生怕温若听不到,在急促的“滴滴滴”背景音中,大喊:【宿主你别光顾着抱啊,好感度刷起来,拿下这个男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