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差一点,就真正成为他的家了。
至于为什么没按过门铃,小时候够不着,等够得着的时候也不用按了,再后来,已经多久没有进过这里了?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咔哒一声,门被从里打开,枕槐安尽量挤出得体的笑容,礼貌招呼:“叔叔,阿姨,新年好。”
开门的妇女看起来不过四五十岁,鬓发已经花白,撑着门框,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上下打量了几秒,带着一丝不确定开口:“小安?”
“嗯。”枕槐安应声,随后就那么站在门外等着。他今天来只是想补上那句道歉。
“小安,我……”妇女面露纠结,神色带着痛苦,枕槐安适时插嘴,没让她再说下去。
“阿姨。”枕槐安弯腰,将礼盒放到妇女脚边,“今天来,是想谢谢您以往对我的诸多照顾,今后除非您有事找我,我不会再来打扰的。还有就是……我知道这句话迟了太久了,也知道这什么意义都没有,但还是想对您说。对不起。”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向门内鞠一躬,不去看门内人的反应,转身下楼。
不想看,也不敢看。
枕槐安回到车上,换回平时吊儿郎当的衣服,驱车回家。将车窗摇下一小截,清风吹乱发丝,阳光照得半边身子暖洋洋的。
感觉呼吸通畅了不少。
压在身上五年的石头终于碎了。
“也不知道店长现在见没见到他。”
两人慢悠悠地在回家的路上晃着,沈语秋想起哥哥和他描述是昨天早上的枕槐安,脑补着一场追爱大作,踢开路上的石子。
沈闻枫跟在他身后半步,看着他:“就那么肯定小树哥是去见他?”
“你说的嘛,摸着锁骨,跟相思病似的。”沈语秋脚尖点地旋转半圈,面朝沈闻枫倒着走路,“也不知道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告……”
告白了没有。
沈语秋脚步一顿,灰溜溜转回去,低头看路走得老老实实。
大前天的那个,到底算不算告白。
算的话,他当然会答应,就怕是自作多情。肖想自己亲生哥哥什么的……
可这都三天了,现在这样又好像他在吊人胃口似的。
“小秋,那天的话,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沈语秋在原地站住,不敢转身,沈闻枫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
“……我想的什么意思。”沈语秋背对他开口,想得到一个更明确的答案,问题却被扔了回来。
沈闻枫说:“你所想的,就是我想表达的。”
“我……”
他所想的,是指哪边。
正常来说,想的应该就只是亲人之间的爱吧。
可那样的话直接说不就好了,没必要把问题抛给他。
他所想的就是沈闻枫想表达的,如果他愿意的话自然是没问题,不愿意的话也可以直接当做亲人之间小小肉麻一下。所以沈闻枫想要的是……
不,哪怕不考虑沈闻枫想要的是什么,沈语秋其实也……
眼一闭,心一横,沈语秋转过身做了最终抉择,大不了就咬定了说是开玩笑:“我也是!”
“我爱你……”沈语秋的语气弱下来,他有点怕,“不只是兄弟之间的那种。”
闭着眼睛不敢抬头去看对方的反应,双手攥紧衣角,沈语秋等待着来自哥哥的审判。
直到脸上被柔软的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
“嗯,我也是。”
睁眼,是哥哥带着笑意的眼睛。近在咫尺的面孔退开一段距离,视野扩大,沈语秋看到他的食指抵上下唇。
反应过来刚刚的触感是什么,沈语秋摸上自己的脸颊,从耳尖红到了脖子,匆忙环顾四周,好在只有他们两个。
那也是在大马路上!
“哥哥!”
他红着脸,手忘了放下来,挡在脸上,半遮住嘴,压低了声音控诉。
沈闻枫揽过人顺毛,嘴上保证着没有下次,心里却是打算好了不知道多少个下次。
果然,他的弟弟是最可爱的。
这么可爱的弟弟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虽说是互通了心意,可恋爱这东西要怎么谈啊?和平时一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生活,任何东西都没有任何变化,好像那两次告白都只是一场梦。
开学第一天,沈语秋趴在桌上数窗外树上的鸟,别说谈恋爱了,他压根连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都不清楚。又不可能直接去问对方“我要怎么和你谈恋爱”,找人商量的话……
枕槐安表面上装得什么都不知道,实际眼尖得狠,绝对瞒不住一点。先不说他自己感情之路貌似颇多坎坷,问他也不一定能有用,现在去问他,事后又是一大把柄,不笑自己三天不算完。
沈语秋抬头换个方向重新趴好,视线从可爱的小鸟转到自己旁边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的大鸟。够傻,但话太多,怕他和枕槐安说。
但是够傻。
“江殊彦。”沈语秋问,“你谈过恋爱吗?”
江殊彦摆出一脸严肃思考的表情,抬手摸他额头,刚碰上就被挥开。
江殊彦:“不烧啊。”
“你才说胡话!”沈语秋照着江殊彦肩膀就是一拳。有时候他真觉得他这个同桌怕不是个抖m,三句话不挨打难受。
“这不是有点意外吗。”江殊彦缩起脖子揉着被打的地方,虽说沈语秋没使多大力气,可骨节撞到这种没什么脂肪的地方还是挺疼的。
意外什么?意外自己竟然对恋爱话题感兴趣?意外自己竟然找他咨询恋爱问题?意外自己竟然谈恋爱了?
尽管沈语秋觉得他不可能猜到,但还是心虚:“意外什么?”
“你竟然主动问我事儿。”江殊彦耸耸肩,撅着嘴说,“可惜了,咱是好学生不早恋。没谈过,要不一定连哪天几点几分干的什么都告诉你。”
那看来是连个有点意思的都没有,不管是他对别人还是别人对他。但凡有一个,这个嘴都不可能闭得这么干脆。
“不过我姐说她有喜欢的人,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她不告诉我。”江殊彦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问,“你们初中有没有跟她关系好的男生啊?”
沈语秋用肩膀抵开他:“你姐又不在这,做贼似的干嘛?”
“是哈。”江殊彦向后退了点拉开两人的距离,还是弯着腰问,“所以有没有?”
沈语秋指着自己:“我,认识吧?”
江殊彦不明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当然认识啊。”
沈语秋又指向五班教室的方向:“我哥,认识吧?!
江殊彦点头:“也认识啊。”
沈语秋:“我和我哥刚开学的时候什么状态记得吗?”
“记得啊,想在课间跟你说句话比登天还难。成天一下课就跑出去找你哥,连体婴似的。话说你刚开学的时候竟然都不告诉我你有个双胞胎哥哥!甚至他就在咱们学校,还是我自己撞见的!转天下课我想跟你去找你哥你还不让,为什么不带我一块玩!还有……”
“闭嘴!”
半年下来,江殊彦话少了得有一半,都是刚说了个开头就被沈语秋强制关机的。
沈语秋甩甩刚才揍人的手,江殊彦揉揉刚才挨揍的背,两人好像什么的没发生似的,沈语秋继续说,“你姐跟方文意,初中就像我跟我哥那样,天天黏一块。”
江殊彦:“我知道啊,她俩以前也那样啊。”
沈语秋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压下想把里面的愚蠢扇出来的冲动,继续解释:“所以你觉得她能有什么关系好的男生?”
“什么意思啊!”江殊彦突然激动,但还没激动到忘掉背上隐隐约约的钝痛,气势凶声音小: “你和我关系不好吗?和槐安哥关系不好吗?”
沈语秋白了他一眼:“我喜欢你俩吗?恋爱那种。”
“不喜欢。”
“那不得了。”
“哦。”
两秒的沉默后,江殊彦再次开口。
“话说你问我问我谈没谈过恋爱干嘛?”
“看见外面俩鸟□□。”沈语秋随口胡扯,应付江殊彦够了。
“一个人看鸟有什么好看的,喊我一块看啊,我……”江殊彦刚要开始长篇大论,又被贴了道禁声符。
“闭嘴,我要睡觉。”
沈语秋把头埋进臂弯,瞪眼盯着因距离太近眼睛无法聚焦而模糊的桌面。
谈恋爱要干什么呢?一起说笑,一起出去玩,一起躺在床上靠着对方入眠?可这些不都是他们平时在做的吗?悄悄勾上的小指,身体相触的拥抱,蜻蜓点水的亲吻?可这些不应该是因为恋爱而产生的情不自禁的行为吗?
恋爱是什么呢?应该只有相处了很久很久,久到足够了解对方,却仍足够契合的两个人才会恋爱吧。也就是说,只可能是至亲的朋友……或者真正的家人之间。
说到底,爱情中挑去玩乐尝试的,友情中挑去短期敷衍的,亲情中留下自己不愿失去的。如果都只保留最纯粹的,那么这些感情有什么区别呢?无非都是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想永远和他在一起,和他成为永远的家人。
可爱又是什么呢?纯粹的爱真的存在吗?不过是一个好听的称呼罢了,说到底还是利益关系,我向你付出,对你好,为你做什么,从而得到我想要的。陪伴,帮助,情绪,甚至只是自我满足。也许得与失相差甚多,全凭一个心甘情愿,但差得再多,也是自己觉得值,才会去做。尽管绝大多数人在行动时并不会考虑这些,没有什么算计,仅仅是凭着感觉,也并不会觉得自己得到了什么。可就算抛去其他全部,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就是得。心甘情愿,有得有失,就是交易。
既然是交易,既然是利益关系,想要维持下去,必然要一个平衡。天秤两端一样重才不会倾斜,秤上物品的质量虽是自己定的,砝码却只能加在右侧,且不可收回。左边是得,右边是失。称主人想要个平衡,可一味向右侧增添砝码,左侧的重量却不见变化,只会越添越斜,直至右侧触底无论再怎么加也动不了分毫,耗光了等待的耐心,只好全部扔掉。
若是无论如何都想维持一段关系,那就时时刻刻看好天秤左侧装着什么,主动送上去,压得称向□□,随后等着称主人再向右侧加砝码就是。
只要左侧还存在有重量东西。
所以,哥哥,你心中的天秤,左侧放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