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奚流的性格,放在往常这会儿内裤都湿透了,今天却只是陪他在这干坐着。
“不了,以前姥爷还在的时候,每次回来没得可玩我就往这跑。”奚流托着下巴,歪头看被扬起水花,“说来也巧,好像是高二的时候?暑假,有个网友,说想找个安静没人的地方带朋友来旅游。不对,不应该说旅游,起码主要不是为了旅游,是为了表白。”
奚流突然笑起来:“他跟我说,他想找个正常人表白绝对不会选的地方,这样失败了还能说是开玩笑,继续做朋友。当时我正好在这,我就跟他说,那你来我这里啊!深山老林的,说来这拐卖人口都比说来这表白合理!后来突然就没联系了,虽然本来联系也不多吧。其实我考川河的学校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他。当时有两所学校,除了所在城市差得挺远,别的都没啥区别,而且我那分吧,报哪个估计都得调剂。突然就想到他说过打算考川河的一所什么学校,鬼使神差地就把咱们学校填在前面了。”
枕槐安突然蜷起了手指,面上挂着的微笑有些僵。奚流没盯着他看,自然也没注意到,继续说着:“这么说也是多亏了他,我才能遇到你。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考上,来没来这里,表白成功没有。”
“来了吧。”枕槐安说。
“什么?”奚流问。
“他来了吧,”枕槐安重复道,“应该。”
“……”
“……谢谢你。”枕槐安说。
奚流双手向后支着上身,说:“谢我什么。”
“很多……如果没有他的话我应该会……”枕槐安皱起眉头,把自己缩起来,脑子里一团乱,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对,不能怎么想。不是,我,但是我真的,我……”
“小树,”奚流扯扯他的衣角,“你是有一点喜欢我的,对不对?”
“不是!”枕槐安否认得干脆,他觉得哪里不对,可又想不明白。大脑像过载死机,运转不起来,只知道不能,起码不该这样,“……不应该。”
“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奚流说,“你可以喜欢他,也可以喜欢我,或者喜欢别人,当然,这些感情也可以同时出现。喜欢也好,爱也好,都是有很多种的,有很多原因的。因为不同的原因,在不同的前提下,对不同的人产生感情。正是因为他不在了,所以才给了我机会,你对他的感情我也都清楚,所以这并不是背叛,也不是欺骗。”
枕槐安拈起一楼发丝,贴在唇瓣上:“可是,他不知道啊。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不应该就这么,擅自,抛弃他,选择别人。”
“你没有抛弃他,你依然记着他,他对你来说依旧是谁都无法取代的最特殊的存在。而且,如果他真的喜欢你,我相信他不会想困住你的。”奚流撩起枕槐安背上的头发,看着里侧有些发黄的挑染,“你只需要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而不是自己应该怎么想。至于我,我不需要你只喜欢我一个人,不需要你满心满眼全是我,我不需要你忘掉他。我不需要你的过去,也不需要你的全部,我只需要你的现在、未来,都有我的存在。我只需要你在还爱着他的同时也喜欢我,就够了。”
“那我要是再喜欢上其他人呢?”枕槐安问,“你就心甘情愿被绿?”
“你不会的。我了解你,只要我没做什么混账事,只要我不离开你。”奚流坐起来,脑袋凑过去,说,“如果我真的离开了,那再喜欢上谁是你的自由。”
枕槐安推开他,问:“那要是你干了什么混账事呢?”
“我不会的。”奚流说,转眼又恢复了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儿,“而且我亲妈跟我小妈谈了十来年了,连家人反对的风险都没有。我要是真干了,你就跟我妈告状,她不给我打死就不错了,绝对不护犊子。怎么样,考虑一下我?”
“我……”
“哥!”不远处江殊彦正招着手冲这边喊,打断了未说完的话,也打散了刚聚起的氛围。后面的沈语秋明显试图捂嘴,但晚了一步,“坐那干嘛啊!干衣服都带着呢又不怕湿!下来玩啊!”
奚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他爸怕不是叫江迪生。”
“啊?”枕槐安不理解,怎么突然就扯到人家爹叫啥了,“他爸……”
奚流一把给枕槐安从地上拎起来,推着他走:“哎呀没事没事,走了走了,脱鞋下水玩去咯。”
走形式般挽起裤脚,前脚才踏进水中,水花便扬到脸上,扬走了莫名其妙的话,也扬走了过去与现在纠缠而成的乱麻。
枕槐安又觉得,这水好像也没那么凉。
手脚在水里泡到起皱,再不往回走,天开始暗之前怕是回不到车上,五只水猴子才爬上岸。拎着塑料袋和干衣服,左一对右一对,剩一个江殊彦自己在中间。换好衣服,擦擦头发,再去水边洗个脚,穿好鞋袜,原路折返。
“下次一定不能就这么跟你们出来玩。”
路不好走,前一对搀着,后一对扶着,江殊彦终于。
“得再随便喊一个,要不凑不完对,每回都是我落单。”
还是没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耀眼。
上了车,枕槐安用毛巾垫着滴水的长发,边调导航边问:“明天去温泉?”
“嗯。”奚流答,“其实是个带温泉的水上乐园,光去温泉怪没劲的,稍微变一变行程。”
“好。”枕槐安说。
途中路过一家药店,枕槐安喊奚流停了车,自己下去。不一会儿,拎了个纸袋回来。
“哪不舒服?”奚流问着,伸手想去碰枕槐安额头。
“没有,”枕槐安拨开他的手,把折好的纸袋口又折了两圈,放在腿上,“买遮盖贴。”
“遮盖贴?”
奚流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沈语秋,不愧是曾经为了看纹身试图扒过人家衣服的。
“店长,纹身不犯法。纹别人……”想到旁边还有奚流和江殊彦,沈语秋换了个说法,“你纹的那个样式也不犯法。”
枕槐安:“不是,主要是你哥……”
沈语秋:“我哥哥?”
沈闻枫:“我?”
沈语秋问:“怎么就扯到我哥哥了?”
江殊彦也掺和进来:“槐安哥有纹身啊?”
“不是,是因为……”枕槐安在脑子里过了几种自己解释后可能出现的处境,除了尴尬就是一边被嘲笑一边尴尬,最终下定决心,反正都一年了,不差这一会儿的,“不因为什么,因为我想遮。”
奚流歪着身子凑过去问:“我也不能看吗?”
“回去给你看!开车!”
奚流莫名其妙被凶了也不恼,还想跟小孩炫耀自己的特殊待遇。
枕槐安握紧腿上的纸袋,靠着车窗看向窗外,耳尖隐隐泛着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楼卧室中响起一阵爆笑,枕槐安系着衬衫扣子扔过去一记眼刀,对面立马收了声,但笑还留在脸上。
“所以就因为这个?我还说你刚才换衣服怎么跟做贼似的,而且都不喊他名字。”奚流靠在墙上,问,“你直接说不就好了?”
“谁知道我最开始怎么想的,遮遮掩掩一年了,现在再说总感觉自己像那个变态!”枕槐安背对着奚流,从纸袋中取出一盒遮盖贴仍在床头柜上,再重新折好,放进抽屉里。
“还买了什么啊?”奚流看他把纸袋收紧抽屉,凑过去问,却发现枕槐安整个耳朵都红透了,一时手痒,想捏两下,“至于这么尴尬吗?耳朵都红了。”
“也是遮盖贴!多买了两盒。”枕槐安触电般躲开,语气有些慌乱,随后又推开奚流往门外冲去,“我那个……我去帮忙做饭。”
奚流顺势坐到床边,看着没关严的门缝,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遮盖贴,想到枕槐安刚刚的样子,觉得好玩:“脸皮也太薄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