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把人追到手的奚流的脑子里,大概是没有廉耻这两个字的。
但枕槐安有,不仅有,还能具象化成一个巴掌。
然后奚流开开心心朝着巴掌就迎上去了。
“俩小孩直接改个偏旁,跟你姓得了。”他突然说。
“滚。”
奚流最近很喜欢把枕槐安揽在怀里,下巴一抬搭在他肩上,说话的时枕槐安能感受到肩上一动一动的:“说真的,你什么打算?”
枕槐安装作听不懂他什么意思,反问:“什么什么打算?”
“真当儿子养啊?”奚流说。
“不就在我家住住吗,反正我一个人也无聊,”枕槐安故意说,“俩小孩比你招人喜欢,还落了个免费的厨子。”
“再招人喜欢也不如我招你喜欢。”奚流讨了个吻,半开玩笑地说,“放心吧,我还不至于怕自己被俩小屁孩抢了对象的爱,不是反对你。”
枕槐安:“这都什么跟什么……”
奚流:“也是,才高二,还一年多快两年呢,不着急。”
“我没打算。我是挺喜欢他俩的,感觉像多了两个弟弟,但是我也不是那种能一下掏出几千上万借给别人上学的大好人。而且现在不是有什么助学贷款之类的吗?还是别的?我不太了解,反正轮不到我操心。”枕槐安见他都说到这份上了,也不再遮遮掩掩,“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是因为文风……不是因为小枫和他同名,我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对着一个跟他毫无关系的小孩自己暗戳戳玩替身文学。”
“你能不能信任我一点?”奚流撇起嘴,皱了皱鼻子,“我是那种逮着对方前男友挑刺挑个不停的人吗?而且你那也就算个青梅竹马,我可是你初恋!”
“好好好,你是初恋。我摸摸,嘴噘得能挂酱油了吗?”枕槐安依旧看向前方,只是抬手向后,眼皮、鼻梁,顺着向下摸到嘴唇,对方故意顺着他的话撅起嘴,“哈哈!行了,都能挂桶食用油了。”
“为什么不问问我?”奚流说。
枕槐安没听明白:“问你什么?”
奚少爷很不要脸的开口:“我除了这张帅脸以及人格魅力还有对你满满的爱,就称一个有钱的妈了,钱的问题你不问问我能不能帮忙?”
“自恋。”枕槐安对其前半句话给出评价,又说,“这跟你又没什么关系。”
“啊!”无关的“闲杂人等”突然坐直了身子,带得怀里窝着的枕槐安也往前一倾,“又来!什么就没关系?”
“本来就……”
枕槐安被他这突然一嗓子喊得有点懵,刚一张嘴还没说完又被他堵回去:“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跟你有关系就是跟我有关系!”
“其实跟我也……”
“其实什么其实?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奚流再次打断他,按着对方肩膀让他转过来和自己面对面,盯着枕槐安还有些茫然的眼睛问,“你是想让俩小孩一起踏踏实实上完学,还是他俩为了学费生活费发愁甚至辍学也没关系?”
“一起上完学。”枕槐安抿了抿唇,眼神有些躲闪,“你之前不是总和我说,遇到我之前,你反而觉得高三最后那一段时间是最高兴的吗?”
“我和他……”肩上的手指紧了紧,枕槐安抬头,直直望进对方眼里,“因为那一场意外,他的人生戛然而止,我的人生好像也跟着他停了,我几乎耗尽了整个青春,才被你,被孩子们拽出来。”
他勾起唇角,说:“十八九岁、二十出头,多好的年纪啊。阻挠他们的不是生死这种无可挽回的事,我不希望他们,不希望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因为那些狗屎一样的所谓命运,在这样的年纪里,苦恼的不是学业,不是周围妖魔鬼怪一样的同学,不是天天抽风的临时通知,而是有没有可能凑够一份学费,谁让出机会,谁供谁上学,怎么才能凑够学费,整天苦于生计,只能在压抑、愧疚中度过。”
“嗯,我帮。”
肩上的手松开,对面人四仰八叉地半躺半靠在床头,枕槐安保持姿势呆了两秒,张嘴发出了一声:“啊?”
“具体不知道,回头问问我妈去,之前听她提过。不行的话我……”他只是想听听枕槐安对最后的校园生活、对那段他曾经藏着掖着不给别人看的过去是什么态度,达到了目的,奚流自然不再引导着他俩人一块兜圈子,看他这一脸没回过神来的样子,突然有点想笑,“不是,咱俩在这讨论也没用啊,不得看俩小孩啥意思吗?万一人家压根用不着呢?”
如果可以选择,高三也好,大学也好,枕槐安大概是想要普普通通地度过的。可惜没有如果,奚流他愿意付出再多,愿意为枕槐安做再多,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他能做的只有问一问枕槐安:虽然原因不同,但眼前两个和自己亲近的孩子,可能会和自己一样,从十七八岁,到二十几岁,甚至更久,都只能在压抑中度过,你想不想帮他们一把,就当是帮曾经的自己。
尽管枕槐安很可能并不这么想,他就只是想帮一帮这两个和他朝夕相处了大半年的孩子。
意外收获是,枕槐安愿意说出“因为意外”,愿意说出那场意外对他的影响,而不是尽可能地闭口不谈,哪怕提起,也是有意无意地说是自己的错。
如今既然能说出来,才是证明他终于接受了那段过往。接受了,才能真正从里面走出来。
“他俩至少从去年开始,衣食住行学杂费用全是自己解决……真用不着倒好,用不着最好。”枕槐安凑过去,微微低头,抬眼看着奚流,问,“能不能先别和他俩说这件事?才高二,还好久呢,也不知道后面会怎么样,而且我怕他们不自在。”
奚流捧起他的脸:“我的小树啊,我以后天天喊你小祖宗好不好?你就当你是我祖宗,有什么事直接使唤我。能不能别把你的正牌男友搞得好像你金主一样?问就算了,还这么小心翼翼地,干嘛啊?怕我吃了你?”
意外地,枕槐安没怼他,也没顺着他一起胡扯,而是移开了眼神。脸被奚流捧着动不了,要不他估计还想低头。
“那个,其实还有一件事,虽然还有很久……”
“嗯?”奚流抬了抬他下巴,板起脸表示对他语气的不满。
“一月初我要去扫墓,给文风,在他生日那天。”枕槐安一口气说完,只是语气仍有些越说越弱。
“这就对了嘛。”奚流放开他,换上在枕槐安面前常有的一脸傻笑,面对面坐着也要牵着手,“要我陪你吗?”
“不用……”笑不过三秒,因为枕槐安顿了一秒,又吐出一个音,“吧?”
“唉!”
他大声叹出一口气,枕槐安立马改口:“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但是你要是想一起去也可以。”
“噗。”奚流忍不住笑出声,把人揽过来,撩开刘海,温热的唇贴上额角的伤疤,一触即离,“你家里那一墙照片我都还没醋呢,你去扫个墓我醋什么?”
说完又自己给自己加注解:“不是说要你把照片摘了啊!也不是说我不吃醋!”
他指尖探入枕槐安半敞的衣领,落在锁骨上,那里是枕槐安的纹身,纹的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我没想让你能立刻放下,没想让你忘了他,你就这么一辈子都记着他就好。他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算你半个哥哥,你们关系又那么好。我不可能要求你永远只喜欢我一个人,对其他全人类都不在意。或者说你要是真的就那么突然完全不想着他了,我才要担心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不过呢,”奚流收回手,话锋一转,“我也有要求要你答应。”
“什么?”枕槐安问。
奚流:“月底是什么日子?”
“放心吧,”枕槐安一瞬间便明白他想说什么,应道,“忘不了。”
“还有一个。”奚流说,“那棵风信子,根好像开始烂了,要是养不活,你能不能再送我一棵?”
“你养死一个我送你一个。”枕槐安说,“送到你能养活为止,怎么样?”
“不够,我要你送到我连浇花的喷壶都拎不动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