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沈语秋只是不关心,不是抵触,枕槐安要什么给什么,说什么是什么。
保险起见,枕槐安给他的第一志愿选了个比较稳妥的本地学校。日语专业,大概率不用调剂,在本地的话,自己也还能看着点他。
难的是临近开学之后。
沈语秋不是傻了,不管枕槐安再借着想看看录取通知书的名头找他要学校发的银行卡,还是要学号,又或者要验证码,他都不肯给了。
眼看着再拖就要来不及了,自那个无人愿意接受的夜晚后,枕槐安第一次,在沈语秋面前提起了沈闻枫。
不是什么他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也不是什么带着他的份一起活下去,他只说了一句话。
“你哥哥跟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希望你忘了他。”
腐烂的致命伤蓦地被人割一刀、剜下去一块肉,疼得生不如死,也疼得让人想起来自己还活着。
生不如死也是生。
磕磕绊绊又平平稳稳地,沈语秋总算是把大学念下来,找了个翻译的工作。
毕业那年,沈语秋就提过,要搬出去自己住,被枕槐安扣下了。
理由非常牵强,他说,他这叫追债,借出去的学费不全收回来不放人。
借出去的学费全收回来了,枕槐安还是没放人,他总是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
一年、两年、三年、五年……
一直到沈语秋表面上看着终于有人样了,枕槐安才八百个想反悔一千个不放心地放他一个人独居,自己还总要过去看看。
最开始几乎是一天一趟甚至几趟,后来是两三天一趟,再后来是一周、两周……
十五年,能改变多少呢?
总像个小狗一样粘人吵闹的江殊彦学会了不过多在别人的私人时间打扰,习惯了一个人冷冷清清,不过在无人的夜晚里,看到路边的小狗,还是会忍不住过去招个欠,再请它吃一顿大餐。
成天不着调的无业游民奚流逐渐接手了母亲的事业,一眼看过去完全是标准的社会精英,只在外面是,一见到枕槐安又立马变回满嘴甜言蜜语,最会撒娇耍赖的不正经人士。
曾苦恼自己会不会因为年轻被家长觉得不靠谱的乐了了也要开始迎接岁月的痕迹,笑称自己偶尔出现的白发是挑染,学校管不了的那种。
奚郁虽然还没进入老年人的生活,但年纪上已经可以进入老年人的范畴了,只不过这半个老太太和别的老太太唠叨得不太一样,她热衷于损亲儿子,尤其是当着枕槐安和乐了了的面损。
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房门被敲响,沈语秋知道,是枕槐安。
时至今日,枕槐安还是会时不时来亲眼确认一下他的生命体征,每年过年更是必备两个环节。
先是问他要不要一起过年,再是被拒绝后,在大年初一晚上,回家的途中来确认一下他是不是还在好好喘气。
沈语秋拗不过他,也就这样了。毕竟,大过年的去打扰人家,和让人家大晚上跑一趟,还是选后者吧。
可能时间真的会冲淡一切,也可能只是身处其中的我们不太清醒,很多当时觉得刻骨铭心的经历,在经历足够长的时间后,大致都会变成“没什么”和“可笑”。
但沈语秋不行。
就算时间真的可以把当时的感受冲刷成“无所谓”,可以把自己在那种心情下做出的举动冲刷成“可笑”,甚至是可以把他人生前十七八年的记忆都冲刷成一片空白,也冲不掉满身的骨血,冲不掉残破的灵魂。
房门被打开,枕槐安看着门内早已不在年少的男人,看着那成熟外表下,时刻站在悬崖最边缘的十七岁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