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突然下疯了。
林雾齐端坐在昏暗的杂屋里,看着高宴把外面廊下打包好的茶叶一桶桶搬进来。
高宴搬了小一会儿,才将最后半桶打包的茶叶搬进来。
“包好的都在这儿了。”他扯松领口系带,喉结随着喘息剧烈起伏。
还别说,一桶有百来斤,搬起来不容易。
“辛苦了”,林雾齐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应该的”,高宴倚着茶桶摩挲袖口毛边,看林雾齐用月白帕子掀开底层茶包。
自己真是吃多了,没事叫人家进屋来验茶干什么,待会儿还要费力再把这些茶桶搬出去。
林雾齐俯下身,月白缎面帕子刚触到茶纸包,便被茶末染出浅褐的印痕。
他只开了一半,忽然顿住动作,眼眸微眯:“你倒沉得住气。”
“我有什么好沉不住气的”,高宴挑眉轻笑,一副不太在意的模样:“请便,你随便查”。
话音刚落,三勤已疾步搬来紫铜秤。
“还有纸笔”,林雾齐又给三勤递了个眼色。
“好咧”,三勤立马出门教人搬来一把椅子和一张桌,上面规规矩矩放着笔墨和紫铜秤。
林雾齐捏起一斤重的秤砣,砣底刻着的“足斤”二字被磨得发亮,他又看高宴,慢声道:“每包茶都要过秤。”
三勤提起紫铜秤,铜秤勾住纸包。
见茶叶被提起的刹那,高宴压低气息,感觉都能听见麻绳绷紧的吱呀声。
秤杆尾部慢慢扬起,直到铜星与准星对齐……
林雾齐才垂眸勾画纸张。
宣纸上的狼毫笔锋流转如墨色游龙,指尖悬着的狼毫蘸饱浓墨,在纸上落下圆润小楷。
高宴倚在雕花隔扇旁看着林雾齐,喉结随着那抹晃动的身影上下滚动。
笔尖每一次顿锋都像是在他心口描摹,砚台里未干的墨香混着檀香,把他躁动的情绪搅得愈发浓烈。
他看着林雾齐将笔搁在青瓷笔洗里,玉白指尖捏起纸轻轻摇晃,墨迹未干的字迹泛着幽黑。
高宴忽然觉得喉间有些滚烫,好似喝了烈酒。
原来有人仅仅是持笔勾画的模样,真能在人骨头种下燎原的火苗。
“足的”,三勤遗憾地盯着秤杆,拿下茶包,放进去一包新的。
高宴笑了笑,他对自己这双长年泡在实验室里的手以及手感,还是很自信的。
……
当第十十七包茶的秤杆依旧四平八稳,林雾齐皱起眉头:“拿戥子称来”。
“是!”三勤“嘚嘚嘚”跑出去找戥子称。
戥子称?高宴小脑一萎。
快速在脑子里搜索一番,就是称中药材可以精确到克数的称?但是这种秤一般最大称重在半斤左右。
也就意味着每次要分两拨称重,他也不嫌麻烦!
在高宴无语的眼神中,三勤很快找来戥子称。
“公子,特地去库房翻来的一把戥子称!刚好可以称一斤!”
有钱就是好啊。
任何困难都能克服。
高宴感叹着,看三勤给下一包茶叶称重。
将桑皮纸的重量除去后,秤杆依旧很平稳。
林雾齐眉头拧得更深了,拦住三勤又说:“换一桶。”
“好!”
三勤重新扒开一桶茶叶,从里面翻了翻,翻出底下的茶包称重。
终于,这包茶叶的秤杆偏向右边半寸。
林雾齐抬头,眼睛一亮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多了两钱。”
“……”
“两钱而已,又不是少了,林小公子也不至于这般计较吧?”高宴深吸一口气,好声好气道。
“高宴,这包茶叶多了,那包就会少,一来一回,不知道要莫名折掉多少茶叶,你倒说说,克扣的茶叶都落进了谁的荷包?”
林雾齐的语气很平静,高宴总觉得他在阴阳自己。
“我说这些包好的茶叶分毫不差,林小公子可信得?”
林雾齐捏着茶包冷笑,指节敲得案几咚咚响:“铁证如山,你如何颠倒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