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苍翠的森林瘴气弥漫,树木早已枯黄焦死,所谓的雾气华为了缕缕白色丝线,蛛网般连城片,缠绕在残骨断臂之间;花草香气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糜腐的恶臭。
褚赋尘腰间的罗盘上的指针飞快旋转,原本指着吉位的指针定格在血红的位置:
大凶。
船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颠簸好几下,陆庚背上行囊,拿起撑船的竹竿。
忽然感到脚下一动,似有什么东西在船下游过。
褚赋尘眼疾手快,在那物动手的瞬间,掷出手中竹竿,水花四溅,船被整个拖入江底,竹竿浮在江面,将陆庚拦腰一抱,稳稳站在其上。
竹竿刺入江面刹那,江水陡然沸腾如煮。
漩涡中浮起一团被长发包裹的水鬼,那东西佝偻着背,皮肤裹着青苔与螺壳,被鱼虾啃噬的指节正死死抠着竹竿。
月光劈开浓雾,照见这物脖颈缠着渔网,水草在它肋间开出花,细看原是铁锚碎片贯穿的伤口。
水鬼喉间发出漏气风箱般的呜咽,竟是从腹中呕出半截桃木橛,橛头朱砂符咒早被胆汁染成污紫。
每江风掠过芦苇荡的刹那,它忽然昂起泡发的头颅,眼眶里两尾鱼骨倏地窜出,溅起的水珠带着陈年腥气。
陆庚腰间铜铃骤响,罡风卷起数道朱砂符咒,朝水鬼袭去。
水鬼突然暴起,腐烂双臂拍打江面激起丈高浊浪。
木舟残骸被卷入漩涡,脚下竹竿应声而断。
两人坠入江水的刹那,陆庚袖中婴灵突然尖啸,声波震碎逼来的水鬼利爪。
江水的冰冷瞬间包围了他们,船体破碎的声音依稀回响在耳畔。
怨气似乎与江水一同翻涌而起,像一股冷潮涌向他们。
褚赋尘紧紧地抱住陆庚,借着身体的力量稳住船身,却无法避免水流吞噬,二人一起沉入深邃的江水中。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水鬼的低沉哀嚎与江水的拍击声交织在一起。
水下泛着幽绿光晕,陆庚散开的发丝与褚赋尘衣带纠缠在一起。
他举起双手,冰凉江水灌入七窍的瞬间,褚赋尘忽然握住他结印的手,十指相扣的力度几乎捏碎指骨。
陆庚看着那人被水波模糊的侧脸,下方三具挂着螺壳的白骨从淤泥中探出手,他探身,一口咬破褚赋尘指尖,血珠在水中凝成符咒击碎枯骨。
气泡从他嘴角溢出,陆庚勾出个得意的笑纹,褚赋尘忽然揽住他后腰往深处潜去。
缠住水鬼的并非水草,而是半截锈蚀铁索,锁链尽头拴着块刻有"薜荔"二字的石碑。
突然间,陆庚的身体一震,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一股冷冽的力量猛然拽住。
水仿佛有意识般将他拉向无尽的深渊,恍若无形的手从四面八方捉住了他。
褚赋尘的手迅速再度搭住他的腰,将他拉出水面。
空气中的水汽在他们的肌肤上凝结成冷霜,陆庚感受到一股异样,心脏猛然跳动,身体几乎贴在褚赋尘的胸膛上。
两人眼神交错,微微的喘息声几乎与江水融为一体。
一瞬间,褚赋尘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眼中却没有任何躲闪,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似乎并不觉得这个亲密的接触有何不妥。
就在两人之间空气变得沉静的时候,江水下方传来一阵震荡,一道阴影从水中冒出。
陆庚迅速掐住手中的符箓,心神集中了所有的力量,念动咒语,指尖的符箓瞬间发出微光。
正当水鬼准备发力时,褚赋尘再次祭出那根尺骨,化作一道流星划破水面,迅猛的剑气直逼水鬼的心脏。
水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被那剑气撕裂,尸水溅洒四方。
过了许久,水面平静下来,褚赋尘低头,陆庚仍旧紧紧靠在他怀里。瞬间的温暖与触感似乎让两人都沉默了一瞬。
江水突然澄明如镜,怨气消散处,三十六盏河灯重新浮起,灯芯却燃着青磷鬼火。
褚赋尘看了一眼河底,陆庚点头,二人同时再度潜入水中。
铁链一直延伸湖底,青石牌坊爬满藤壶,匾额“薜荔灯市”四字淌着水痕。
碑面突然睁开无数眼睛,瞳孔俱是倒悬的灯笼形状。
陆庚将婴灵按在碑面,小鬼獠牙啃噬处,碑文竟渗出黑色怨气。
看来是拿这水鬼的怨气封了入口。
刚思及此,漩涡裹着他们卷入水底裂隙。
再睁眼时,褚赋尘的外袍堪堪盖住陆庚湿透的身子。
婴灵趴在他颈窝啃指甲,扯出段缠在指间的红线。
远处鬼市轮廓隐现,城楼上飘着无数青面灯笼,灯罩上绘着剥皮美人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