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道:“早先有人住,不少山路皆是前辈们开出来的。后来怕打搅到山神,便搬了下来,非万不得已则不涉足。我们所有人对仙山是无比的崇敬与信仰的,留清静予仙山,算是无愧于它的保佑。”
花青介道:“若当真用心保佑,仙山为何总在灾祸降临之后,百姓饱受劫难之时,迟迟才肯显灵?”
那样不是晚了么,如何担得起庇佑、守护之名?
她的话引起妇人的稍许不满,“姑娘,没有人生来是必须要无报偿地对外施舍的。天人庇佑凡人都要凡间建庙立神像、令万民膜拜供奉,而我们的仙山,神龙见首不见尾,至今无人知晓其神灵身在何处甚至不能确定是否有其神。山神从未露过面,更别说索要村民一丝一粒。
“姑娘,你若走过山下的村子便会发现,我们的庄稼生得比别人好,我们的身体也比别人强壮上许多,不易得病,病了也很快能好。婴孩能够顺利诞生,老人能活过耄耋。这些,都是托的仙山的福。
“是我们闯入了山打扰了神,神不但不怪罪反而给予恩惠。还有什么,能让我们不知足呢?”
花青介听后感触颇深,“大娘德思过人,在下佩服。”
妇人道:“姑娘谬赞了,所有山下民,甚至黄毛孩童皆知仙山的好、仙山的恩。所以,说句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我们仙山的民只信我们的仙山、信我们的山神,不信天人。”
凡人一般都不敢直呼天神为“天人”。
“仙山守护我们,我们微不足道,但亦希望尽己所能,世世代代守护仙山……”言至此处,妇人低头垂在合十的双手前。
从其言行举止不难判断,某种东西似乎是根深蒂固的。
原来世上当真有发自内心的毫无保留的信奉。
花青介:“难怪见着有山民四处巡游,原是在防外人闯入仙山吗?”
话问出口有些担心,她是钻空进来的,不会被当作擅闯者赶走吧?
“那是我们自发组织的,男女老少皆可参与。”妇人耐心道,“山的确不可随意闯,但并非不能。巡山是怕歹劣之徒扰乱仙山,但倘若有人诚心拜访或是求渡于仙山,山下民当允放行。仙山的恩泽,不应受拘一格、只为山下民占有。”
合十的双手尚未放开。
“果真一方水养一方人,你们山民与所说的山神一样,很特别。”
“姑娘欲求神渡么?”
“什么?”
她只是无意路队过这里,“神渡”什么的真的存在么?
“仙山愿渡有缘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诚若到了,缘便到了。”
“您说的,是真的么?”她还是不太敢相信。
妇人继而讲述道:“曾经有个山下民,她原来不是村民,是个书香门第的小姐,她看上山下村的一个小伙子,不顾家中反对嫁进了村子。入乡随俗,她也跟着村民信奉仙山,她见过不少次仙山显灵,深信不疑。
“有天她带她龆龀小儿离山出城卖果蔬,因一时马虎大意儿子让贼拐跑了,她哭着找了很久没有找到,还遭来城管毒打。于是她跑回山,顺着石阶,一阶一跪拜地上山去找儿子……”
花青介:“儿子是在山外丢的,又不是在山里丢的,上山如何能找到?”
妇人说:“但确实找着了。找孩子的母亲到了山腰时,竟见着她儿平安无事地从山路那头自己走下来了……”
花青介思考,“那位母亲,对仙山的感情定是更加深厚了。”
“当然。我就是那个母亲,我儿如今是山下村的村长。”怕人还信不过,妇人又道,“类似之事并不只我同你讲的两三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就说前阵子,山外来了个落魄男子,看着挺仙气的,所经坎途想是不凡,村民指引他上了山,下山时——”
“怎样?”
“他原先一人上的山,后携一熟识女子下来,想必同我一样是去寻人的——仙山渡了他,他如愿以偿了。”
花青介瞥瞥延伸至山上的石阶,再高些的石阶让草木挡着了,让人觉着那山路很长很长、通往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姑娘,我看你像是心有郁结积淀难化,非他人可解,不妨上山一试,莫错过了机缘。“
“您同意让我上山?”
“姑娘不晓得仙山却无意到达仙山,许是天意。一直以来,上山求渡的人无数,上过许多次的也有,但大都一无所获,所以机缘才显得弥足珍贵。先祖有言,越近山顶,越近山神;令山神瞧上眼,乃是几世都修不到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