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华上天以来第一次面对一个人时心中戒备有一瞬间的松弛。
“小郎君,”女子不笑,也不流露别的神色,“为何成天打打杀杀?”
少年顶着一脸伤说,我要变强。
“为何想变强?”
“超越所有人,让所有人都怕我,没人敢再欺我辱我。”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不可能超越一切。就如生在这里的人,他们每一个在十岁时就已超过现在的你。”
天神的后裔一出生就是天神,自小天资高且享有独特的修炼资源与环境,一开始就走在别人前头。
少年面无惧色,眼中满满的桀骜,“只要我想,不断努力不断超越,便没什么不行。”
女子心平气和,从容自若的样子好像从来不会生气。她说:“有野心是好,就是太急躁了。变强,岂是不经潜心修行,多和人打几次架就能如愿的?小郎君,遇事还需沉得住气,耐得住熬。”
少年说:“可他人飞升百遍不成,我却一次成功,不正说明我有一步登天的本事吗?”
“一步登天,那么在‘一步’之前,定是经过了力量的长久积蓄。竞争的山很高,越往上攀越艰难,若超越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世上便没有天理了。”
“为何要同我说这些,你到底是谁?”
“作为前辈教一教晚辈罢了。”女子始终未亮明身份,“若非要讲出原因的话,便是我同情当年的自己。”
女子同他隔着两臂的距离,轻轻挥一挥手,治好了他的伤,新伤和旧伤。
“慢慢来,小郎君。”
留下一句话,她飞走了。
止渊瞧着剩下杵在原地不动的少年,微勾起唇。
“看这痴相,估计是动情了。”
华封袭干咳一声。
-
华后来得知,治他伤的女子原来同他一样是飞升上天,当时已是天宫女仙中的修为最高者:落昔真人,顾云霜。
华拼命修炼之余,对她时常留意。她那般优秀,令他一点点着迷。
他没有听她的慢慢来。
止渊都忍不住赞叹:“你的进步之快,很惊人啊。”
华封袭如实说来:“弱冠之年,我得‘术阳天君’的封号,与头榜其他七仙平起平坐,其中就有她。”
但他仍不满足。
为掌控一切,当为至强。
他想掌控的一切,包括她。
华封袭:“后来在万神登天大战前,我去找了她……”
止渊接:“表明心迹?”
华鼓足二十多年最大的一次勇气对她说,云霜,待我成了天帝,你做我的天后,如何?
顾云霜看他许久,回答是:“不。”
冷着脸想走,华拦住她去路。
他问:“为何?你拒绝我,总该有理由。难道你不信我能做天帝?”
女子眉目清冷,高傲地说:“你单挑默辰都赢过,不难相信。但决战还未开启,乾坤尚未定夺,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止渊插一句:“默辰是谁?”
华封袭回过神:“就是当今的天帝薄海飘,他那时封号默辰元君。”
止渊:“可以呀,倘若当年是你登帝,这人界会大不一样吧。”
华对顾云霜说:“你也想当天帝么?自古未有女子登帝,何况你也打不过我的……”
“这便是理由。术阳,”顾云霜说,“你总是将任何人看得比自己低一等。我是个心傲的人,争强当尽力,争不过也认了。就算我争不过,也不会甘心依附于谁之下,更何况是你。”
“我……我从未看轻你。”
“别不承认了,你就是。我生平最厌恶的,便是受人摆布。”
顾云霜把他拒绝得惨,华回去喝了两天酒消愁。
不过并不是因为她的拒绝而导致他登天之战上失利,当时的他还算想得开放得下。他反而要证明给她看,他想若他登帝后对她特别特好她会不会就回心转意了呢……
可惜,那日出了事故。
天族那时(距今六百年)因旧帝意外逝世,到死未立后继者,依靠头榜强仙相互制衡,维治十年。十年期过,则以“竞争”的方式快速择出新一任天帝。日食之日登天战,参战的各路神仙遍布八荒,以月重日中为开战号令,一齐追逐争抢九重天上的天庭上空的帝珠,首夺者即帝。
从地上到九重天,对天神来说不长的距离,却一连持续五日之久。万神斗狠,死的死伤的伤,民间也将此血战称为“祭天”。
后期对决的,自是头榜八仙。其中两仙对打力竭同归于尽,三仙弃战,剩三仙。
华封袭:“当时我离帝珠最近,原本胜利在望,谁知薄海飘暗中放箭……”
“那家伙就喜欢放暗箭。”止渊评价一句,“射中你了?”
“不是,那箭向着云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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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薄海飘离顾云霜近些,箭朝向顾云霜,顾云霜未能及时避开。情况危急,华封袭为救顾云霜而放弃追帝珠,飞去为她挡箭,疾箭从背后刺入,正中心脏。
箭的威力足能从躯体横穿而过,他两手抓住自后背从胸前飞窜而出的箭的前端,让箭强制停在体内,从而没伤及身前的女子。
血溅开,像朵绚烂的烟花。
身前女子沾有鲜血的脸流露出惊恐,她下意识抱住他一同落地。她看着他胸前冒出尖锐的箭端且不断溢出鲜血的创口,泪夺眶而出。
“术阳,术阳……为什么……你明明……”
他抬起那只未沾血的手慢慢捧上她的脸,他口中含血对她笑,“云霜,你落泪了,我好幸运……但你不要哭好不好……”
手使不上劲,在脱力滑下之前,她的手贴上他手背托住他的手。
女子的脸好小,他能裹住她半个脑袋;手也好小,他想握之在手心但痛得没有力气。
泪沾湿了他的手。
“对不起,我不能封你做天后了……你说的,也不要做别人的天后……”
他从来不甘输给谁,但为了她,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