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那,我走了?”
她随时可以走,飞出来便可走得干脆。
洛琪向后倒退两三步,希望在走之前的最后一刻都能看着他,忍住内心不舍,转过身去,然而片刻之后又想到什么似的转回来,原路返回到他面前。
周梓清以为她反悔了,却听女子说:“你这儿有风筝吗?”
洛琪是千离人,生有翅膀,亲近天空。来到人界时,她就注意到凡间人会放在天空上飞翔的小玩意儿。
周梓清只怔了一下,不问缘由,直接喊下人:“来人,到街上买个风筝回来,要最好的,速去。”
等待风筝取来的过程中,二人之间没有言语。这是一个平淡又郑重的分别。
洛琪将做工精美、崭新又轻巧的风筝拿在手上,施以法术,随后将之递给周梓清。
她说:“日后若遇着难事需要我帮忙,便在天晴之时将它放到天上,我感应到它就会过来。不过路程有些远,需要等。”
洛琪再次走开后,回过头最后看他一眼,然后身体化作透明,消失了。干脆得令失神的周梓清差点没抓稳手里的风筝。
他低头去看风筝,迷茫于不久前的真实。
却不知暗处另一个女子,在看他,也看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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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府的风筝飞上天空是在两年后的一个晴天。
是周梓清吩咐下人放的,他不敢放,甚至在此之后就没敢再碰那风筝。
他仰头看天,天上随风而起的眺望者飞得很高,似乎真能望见遥远天际之外的某个人。风吹起他的衣摆,清凉舒适,他的身体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突然希望那仅仅是只普通的风筝,希望它飞得不够高看不到远方,也不被远方的人瞧见。
风筝只在天上待了一会儿,他便突然改了主意,急切地让下人赶快收下来。
风筝让线扯下来时像一只自由翱翔的鸟被尘世凶残的锁链拖下深渊。
那天之后天变了颜色,下起了阴雨。除了天气,十几天来未出现别的状况。他大大侥幸。
然而就在半个月后,那日天空放晴,他突生预感,走到屋外去仰头看天。只见那神明女子美极妙极,迎着风扇动着两只又大又好看的羽翼,扬衣飘发,从天而降,落在世子府内的空地上,涌动的风带起花瓣与落叶。飘飞的花叶之中,那是她作为神明光彩绚丽的样子。
听说神明降落之时,应当众生膜拜。可惜她落入的是他的府。
洛琪精致的面容神采奕奕,她或许为男子呼唤她而感到高兴与期待。
“你为何……要来……”
其实他想吼出来的,大声地喊快走,快离开,别回来。
洛琪迈出一半的脚步停住,收回去,眼底含着疑惑与小心。
“不是……你唤我来的么?”
所有的压抑与忍耐让周梓清几乎是跑上去,洛琪反应过来时身体已被结实的怀抱紧紧包裹,令她僵在原地。
那个怀抱没有对话,心跳在对话。
那天周梓清喝了点酒,似用酒壮起胆子,红着两眼对她说:“如果我说,这两年我认清了自己的感情,想挽回你,还有机会吗?”他牵起她的手握在手心,看进她眼里,“洛琪,留下来,好不好?”
洛琪脸红心跳地独自消化了好几天。
家族那边没事了,她的职责尽完了,神界也已没有什么她留恋的东西。
所以,有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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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两年日子回归从前,变的是周梓清对洛琪加深一层的亲切。当然,未及她想象中相爱男女之间的亲密无间。
或许,是周公子性情慢热,想循序渐进?
没什么,她又不缺时间等。
可是等待的日子令让她觉得漫长而焦虑。难道,对方在为她准备着什么惊喜吗?
她甚至想象自己身穿红衣的样子,凡间的红色嫁衣真的很漂亮,世子妃……沙祁王妃……不做神界一方帝姬,做个凡间一疆之母也挺不错的。他们的孩子……会是神仙,还是凡人呢?说不定长大后能登天为仙,厉害得叫那天帝都怕……
她活了近百岁,没一次像这样期待余生。
千离族秉承了羽族的传统,一生一个伴侣,至死不渝。她愿用自己大半生来守着途中这份弥足珍贵的短暂。
洛琪为自己同鹊枝之间的相处状态而苦恼。
鹊枝好像愿意出门了,她们在府中偶遇。鹊枝被侍女搀扶着,看到她时目光逗留片刻,然后面不改色,缓慢从她身边经过。洛琪欲言,却不得不止,怕冒昧了对方。
洛琪对鹊枝的认知很少,但直觉该病恹女子非同一般,特别得令人忍不住好奇又不太敢靠近。
她在恨我么?还是说……其实是祝福我们二人的?洛琪心想。
又有一次,周梓清邀洛琪到后园散步,洛琪微笑着伸出手,周梓清牵住了她。散步时她感觉有人在看他们,视线扫出去,对上了身后侧不远处一棵树旁女子苍白的脸。鹊枝未流露出被人发现的慌张与不自在,径自退走了,悄然无声的。洛琪收回目光,没告诉周梓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