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景后来没有回到那里。她将死亡掩埋在诞生地,应该不希望被带到别的地方去吧。
他没有再次在黑夜中拿出那珠子,害怕珠子的光有一天会消亡。
他也没有告诉重生的阿清关于她,把她深深埋在心里,藏在某段过去。
青枫死了吗?
死了,死在生长她的地方,死在诞生时第一眼见过的雪白之中。她的一生本该像白雪一般朴素平淡,但她却让它充满色彩。虽然没有什么好色彩。
死亡是什么感觉?
很黑,沉沉的,沉沉的,很久很久,然后模糊的,模糊的,又逐渐亮了,但是白色的。
努力去看,还是白色,白色好像在消褪,有时候变成淡淡的蓝色,应该是天空吧。一点点的色彩变化都是难得的惊喜。
有一天,天空出现一抹紫色,先是淡淡的,然后放大,居然变得艳丽起来,在一片白色中显得非常美妙。
好美的色彩,色彩停留了好久。
迷上那紫色了。
可以带我走吗?带我离开这片不动的白色的海……
走了,被抱着,那双手微凉,纤细但坚韧,给人一种实在的安全之感。舒适地睡去,再度清醒时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中,那双手很大,很温暖,很熟悉。
是他。
“小兔子?好干净的毛色。”他说。
“从外面捡的,送你吧。”这是紫衣。
他有些惊讶,“送我?”
紫衣说:“你养它。”
他笑了,抚了抚怀中的小兔子,说好。
紫衣说:“叫它小青吧。”
他说:“为何,它又不是青色。”
紫衣说:“那叫小玉,跟块玉似的。”
他说:“听你的。”
紫衣就是他说的“她”么,好美的人。
他找到她了么?真好。
他同她讲话时,似乎每个字都是含笑的。
紫衣也是神,他教她仙术,但她不用教就会了,并且没半分所谓的瓶颈。好生厉害的女子,她好似无所不能。
他知道吗,她会读取记忆,读过一只小兔子的记忆。
他一直带着小兔子,没空闲时收它进袖中,无聊时变它出来摸一摸,甚至跟它说话。几乎是随身携带,寸步不离。
袖中没什么东西,除了它就是一颗珠子,它忍住没把珠子吃掉。白天他独处时,偶尔会取出珠子端详,珠子又不发光,他却可以发呆地看很久。
真好,他没忘记。
紫衣和他一起住在晏安王宫,下人唤紫衣作郡主,但紫衣好像闲不住,像初来人界的他,无法在某个地方停留太久。可他却将她所在之处,视为安身之地啊。
他说的不错,她孤傲,却也是性情中人,我行我素的,潇洒极了。难怪他念念不忘呢。
可他把她看得太远了,像天上触摸不到的星光,所以他才给自己封上一道屏障吧。真傻。
然而确实是远的,是紫衣逼自己走太远。世上谁才能收得住这样的女子呢?
想到一座曾经自己高不可攀的峰。九重天上的宫廷都入不了紫衣的眼,别说天下边一座小小的仙门。
他们告别晏安回神界,那个传说中的神秘的世外,紫衣说回去的。到了神界不久二人又分开,分开前紫衣对他说:“阿景,照顾好小玉。”
“嗯。”
小玉一直陪着他,他少了很多孤单。可紫衣没有小玉,也没有人陪伴,听说她的家没了。原来她也并非无所不能,她不能挽回她的家人、不能放下心中沉重的仇恨、不能接受那个令她又爱又恨的男子。
好生凄惨,难怪他时常为她忧愁,为她悲伤,为她痛哭。
小玉不会说话,只能陪着他,看他失意,听他述说。
没多久传言说紫衣死了,他跑去那片海,海上原本的那座城不见了,无影无踪,只有一名衣色若竹月的男子瘫跪在那里,哭喊声撕心裂肺。
紫衣啊,你还好吗?
你会不会有一天沉沦着,迷糊着,然后又醒过来了?可是到时谁会看到你,带走你呢?
-
他为救她曾跑到叫做古神冢的地方,差点死在里面。翻出的古籍却不敢钻研,藏在袖子里,像藏无人可说的秘密。
“小玉,我只有你了,愿意陪我流浪吗?”
小玉陪他流浪,它绝对是世上见识最广的小兔子。
一连过去好几十年,有凡人的一生了。郁景发现他的小玉灵性得很,虽知阿清给他的小兔子必定不是什么凡物,怎料才几十年过去就有了化人的势头。
小玉会化成什么样子呢?
化成个小丫头?
他想起当年皇宫的小殿下,他和青枫都抱过她呢,又想想几十年下来小公主若尚在人世则已然成白发老妇了,可惜没去看过她。而青枫,本可活得长久,却早早地不在了……
突然感慨岁月蹉跎,生命弱小。
“小玉,若你化了人,我便放你走吧。跟着我,不一定活得长呢。”
小生灵的毛发干净又柔顺,毛发下的骨肉很软,仿佛使点劲儿就能捏碎,可以轻易触到它的脉搏和心跳,很清晰。即便弱小,生命亦如此奇妙。
小玉很乖巧,趴在他手中怀里时乖,缩在他袖中时也乖。郁景空闲时间多了,小玉在外的时间便多了。外人瞧见郁景时也常常瞧见他手中抱着只漂亮的兔子。
“小玉小玉,我有位故人,她告诉我她曾是妖兽,可惜她没说过是什么妖兽。不会跟你一样,是只兔子吧?”
小玉抬头看他,两颗玉石一般圆溜溜的眼睛放光,晃了两下耳朵。郁景用指尖点了点它的鼻子。
“不对,她没你黏人。”
小玉把脸袋趴回去,不知是失落还是害羞。
-
某天,一人一兔在客栈歇脚,小玉浑身灵气乱窜,在屋子里急躁地跳来跳去。
“你是不是把我放在袖中的金丹给吃了?”
本来想生气的,见小玉着急的样儿,外事先搁一边。
“你要化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