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危的手生得很漂亮,指骨修长,皮肤细腻,指尖微微蜷起放松的弧度,让叶安琪无端联想到她曾经在博物馆的玻璃展柜里见过的玉白色牙雕骨扇。
他伸手是什么意思?要扶她下车吗?
这么贴心?
叶安琪很谨慎地又看了孟思危一眼,见他并没有要把手收回去的打算,这才弯起眉眼,笑容灿烂明媚地说了声:“谢谢哥哥。”
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孟思危的手很大,也很凉,触感和看起来一样,让人联想到没有瑕疵的艺术品,换句话说,毫无人气。
叶安琪觉得自己像是握住了一块冰。
那只被她握住的手似乎微微僵了僵,但从孟思危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
等到叶安琪下了车,他便飞快地收回了手,好像晚收走一秒就会被什么东西咬一口似的,转身,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
?
叶安琪盯着他的背影,有点费解。
怎么了?
难道被她摸了一下,他不高兴了?
那他伸手往她面前递干什么??
已经走到前面的男人停了下来,回过头,静静等着,叶安琪立刻加快脚步追上。
她搞不懂孟思危刚才究竟是怎么了,心里忍不住一直好奇着,一双眼睛不断地在他的脸和手之间来回游移。
自以为很隐蔽,殊不知,眼神有时候也是会说话的。
孟思危垂在身侧的右手指尖蜷了蜷,又松开。
“叶安琪。”他忽然出声,叫她的名字。
“嗯?”
“司机跟你说的那些,都记住了没有?”
孟思危的语气很淡,问一件事就是问,完全不讲前因后果,叶安琪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表情顿时有些复杂。
原来司机是在他的授意之下,才和她说起孟家那些事的。
想来也是,人家都说,能在豪门工作的司机都是人精,倘若不是孟思危提了要求,司机怎么可能那么光明正大地在背后畅聊主家的八卦?
“我都记住了,哥哥。”叶安琪应了一声,心绪却忍不住恍惚起来。
孟思危这个人,也太难弄懂了。
说他讨厌她,可他一个人在花园里等她,还特意安排司机提前跟她讲孟家的人和事。
但要说他不讨厌她,明明早上他才刚挂了她电话,被她摸一下手还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两人一前一后,错开半步,心怀各异地踏上主屋前的阶梯,往三连式拱门中心走去。
*
其实叶安琪隐约能感觉到,孟家的其他人对于她回来这件事,恐怕并不怎么热衷。
否则她不会从昨天到现在,只见过孟思危和那位司机。
没有任何一位“家人”试图联络过她,甚至连电话都没有一个,这足以说明许多问题。
不过叶安琪不太在意。
她不是缺爱的小孩,叶美琴女士把她养得很好。
虽然叶美琴现在已经不在了,可有些东西,只要拥有过,就足以填满漫长一生中的全部空缺。
也就是因为叶美琴不在了,家里整个户口本上只剩下了叶安琪一个,来去自由,所以孟家人找上来的时候,她才没多犹豫就同意了跟他们走一趟。
否则她恐怕还要纠结很久。
说不定连来都不会来。
对于孟家人的亲情,叶安琪没什么期待,但对其他方面还是有的。
她家从小到大只有她和她妈两个人,逢年过节的时候多少有些冷清。
孟家人多,应该很热闹吧?
叶安琪随着孟思危穿过门廊,进入到挑高的主厅。
老洋房内部的装潢十分华丽,意大利文艺复兴风格的建筑,就连楼梯扶手栏杆和玻璃窗都是鎏金雕花的。
进门右手边,椭圆形的楼梯盘旋向上,瀑布式水晶吊灯倾泻而下,璀璨得流光溢彩。
在被璀璨流光映照得一室辉煌的主厅里,有几个人正坐在沙发上。
叶安琪站在孟思危身后,猜测着他们各自是谁。
虽然在车上时司机没有给她看过孟家人的照片,但却形容了不少他们彼此的特征。
那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肯定是孟老爷子,孟致辉;
旁边那个是孟思危的二叔,孟恒清;
再旁边那个是孟恒清的女儿孟婧。
还有其他几个,大的从二十几岁到三四十岁都有,小的还在满地跑,叶安琪却很难一一对应上了。
这群人全都看见了孟思危和她进门,但直到孟老爷子出声之前,他们都只是看着,没有说话。
主位的孟致辉拄了拄拐,沉着声道:“思危,不给大家介绍一下?”
孟思危没动,依旧将叶安琪半挡在身后,停下脚步,冲那边很平静地点了点头:“叶安琪。”
“……”
这介绍也太简短了。
叶安琪怀疑,他是不是被人设置了什么只能说短语的程序。
孟老爷子的脸色有点难看。
其他人倒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似的,纷纷你来我往地热闹了起来,说着些什么“这就是安琪吧”、“今后就是一家人了”、“恒远九泉之下也能闭目”之类的客套话。
孟致辉的表情稍稍松动了些,对着叶安琪笑了笑。
叶安琪觉得,他笑得有点假。
于是也回以了一个礼貌的假笑。
“走吧,时候不早了,先去餐厅。”孟致辉率先站起身来,视线仿佛不经意般扫过孟思危,眼神意味深长。
似乎有什么事就快要发生了。
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