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看对面那几位叔叔伯伯把牙都快要咬碎的样子,就足矣说明这一点。
她这就成小富婆了?
叶安琪的心情半是紧张半是雀跃,眨了眨眼,乖顺地说了句:“谢谢爷爷,谢谢哥哥。”
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先道谢总是没错的。
小姑娘站起身,笑眼弯弯地端起杯子,给老爷子敬茶。
孟致辉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几分,这些年因为孟思危郁结起来的气都仿佛跟着散了不少。
叶安琪是个端水大师,股份是谁划给她的,她心里一清二楚。
反正她才刚回来,对家里人之间的弯弯道道不了解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敬完孟致辉,又转头去和孟思危说话,行事毫无顾忌。
“哥哥,吃樱桃吗?”她语调亲昵,一边问,一边从果盘里拿起一颗樱桃。
暗红色的果皮沁着凉意,没等孟思危回答,就被她稳稳放在他的手中。
叶安琪松开捏着樱桃柄的手指,收回手时,指尖仿佛不经意般,无声地蹭上孟思危的掌心。
她的指腹很柔软,摩挲而过的瞬间,孟思危只觉得仿佛是被某种动物幼崽的尾巴轻轻扫到了似的。
他的手十分明显地一颤,指尖下意识地收拢,握住樱桃,也勾住了她的手指。
咦?
叶安琪抬眸,满脸无辜地望向孟思危。
孟思危立刻松手,手臂迅速后撤,关节处一不小心撞上椅背,发出一声闷响。
“呵。”
忽然有人嗤笑,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好足够满桌的人听清。
是孟婧,正面带嘲讽地望过来。
“……”
微妙的气氛被打散,叶安琪不免有些懊恼。
她和孟思危你来我往的那些动作,全被她的手腕和餐桌的边缘挡住,一桌人,除了她,应该没其他人看见。
所以,孟婧大概是单纯想挑事?
——孟婧的确是。
她看叶安琪这个新来的堂妹不爽,看孟思危这个顶着他们家姓的外人更不爽,光是看着他们两人并肩坐在那里,心里就涌起一股无名火。
刚才叶安琪给孟思危递樱桃,从她那个角度看过来,只以为是叶安琪想要讨好大权在握的养兄,而对方并不领情。
她免不了就想要嘲讽两句。
只是才刚勾起唇角,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孟思危拿起早就见底的茶盅,“砰”的一声,磕在了餐桌上。
旁边的碗筷餐具都被震得发出当啷脆响。
孟思危身姿依旧端正,完全看不出任何要发脾气的迹象,然而微垂的眼睫之下神色却极冷,抬眸看向孟婧时,眼底毫无情绪。
孟婧心里顿时一跳。
这人真是有病,一年比一年更阴晴不定。
她替他收拾他那个便宜妹妹,他还反过来瞪她??
“好了!”孟致辉装模作样地敲了敲拐杖,“都好好吃饭,摔碗砸碟的,像什么样子!”
孟婧不太甘心地噤了声。
饭桌上的气氛却莫名其妙地松快了下来。
家宴已经进行到了后半程,沉默了半场的众人竟然开始低声谈笑说话,虽然场面依旧算不上热闹,可总算像是正常的聚会,而不是什么临刑前的断头饭了。
叶安琪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从一开始起,那种异样的紧绷氛围,就都是因为自己身边这人造成的。
所有人都在等着,等着孟老爷子说出那句话,等着孟思危同意将股份划出。
直到最关心的这件事办妥了,他们才终于有闲心说笑。
叶安琪坐在那里,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这一桌人,明明各怀心思,却偏要装出一副和睦融洽的样子谈笑风生,若有不知情的人经过,只怕还真会以为这是多么和谐友爱的一大家子。
在一派温馨气氛当中,只有孟思危一个人明确地表现出了疏离之色,好像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整张圆桌,像是在他面前被划开了单独的一块。
叶安琪低着头,安静地吃着自己面前的那盘糖藕。
她咬得很小口,一片藕能吃半天,淡淡的桂花香气漫溢在唇齿之间,一边吃着,一边总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去瞟孟思危。
他坐得离她实在太近了,有时她抬手夹菜,他端着杯子喝茶,两人的手背或袖口便会轻轻擦过。
叶安琪总觉得,她坐在这里也能闻到孟思危身上的苦橙香,和桂花糖藕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半是清冷半是甜腻,搅得人脑子沉沉发晕。
一餐饭,就这么没滋没味地吃完了。
一直等到桌上所有人都停了筷子,孟老爷子这才像是忽然想起来一般,开始同叶安琪说话。
说的无非是些琐事,问叶安琪前些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委屈,知道她在海市上大学,问她学的是什么专业等等。
听叶安琪说她是舞蹈表演专业,跳芭蕾的,孟老爷子脸上的笑容立时真切了三分:
“跳舞,跳舞好啊,女孩子家家的,学跳舞很合适,就是太辛苦了,一定要多注意身体。”
叶安琪听得满头都是黑线,强忍着点了点头。
孟致辉就招手,让旁边的保姆阿姨过来,问她叶安琪的房间布置好了没有。
“安琪的房间,我安排在了三楼,就在思危的卧室隔壁。”
孟老爷子这话一出,餐厅里又是一静。
孟家老宅那么大,平日里,除了孟老爷子和偶尔被他叫回来的孟思危以外,其他人都不怎么留宿在这儿。
空的房间多的数都数不过来,为什么非要把叶安琪安排在孟思危隔壁?
这说的好听是老爷子想要培养兄妹俩的感情,可实际上大家都清楚,孟致辉这一手就是在给孟思危施压。
——你看,你的妹妹回来了,她才是孟恒远和邵平薇的亲生女儿。
你所拥有的一切,原本都应该是她的,你还不摆正自己的态度吗?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玩味了起来。
孟思危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会忍得了老爷子一而再再而三打脸?
果不其然,孟致辉话音才落,沉默了一整个晚上的孟思危蓦地站起了身,丢下一句“我吃完了”,大步流星地往餐厅外走去。
一只脚才踏出门,忽然顿住,头也不回地说了句:
“叶安琪,跟上。”
语气又冷又硬,像块石头。
饶是谁听了都只会觉得,刚刚和老爷子斗法失败的养兄,要拿手无缚鸡之力的妹妹撒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