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一下,又是一道冷箭插在鱼娩背上。
她抬头,理直气壮:“因为我喜欢你啊。”
徐凌冷淡:“骗人。”
鱼娩着急了:“骗你是小狗!”
徐凌道:“你本来就是。”
好啊,一定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鱼娩不走了,就在原地看他,嘴巴都可以挂油瓶了。
徐凌回身看她,两人如此对望着。
搞得每个经过这条小路的弟子都以为自己做梦还没睡醒。
“还走吗?”徐凌问她。
鱼娩耿耿于怀:“你说我是什么?”
徐凌垂下眼角,嘴角轻轻扬起。
“你笑什么?”鱼娩更生气了,头顶两个犄角简直气到冒烟,“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
“你是什么?”
“我当然是……”
鱼娩还没说完,徐凌道:“走吧,小狼。”
鱼娩跟上去,纠正:“大狼。”
徐凌问:“喝药了吗?”
“当然没喝,偷偷换成酸梅汤了,不然怎么会喜欢你。”
徐凌加快脚步,鱼娩紧随其后,在他耳边念经:“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徐凌喜欢池鱼娩,徐凌喜欢池鱼娩,徐凌喜欢池鱼娩。”
徐凌真没见过这种人:“你在这洗脑吗?”
鱼娩西子捧心:“这怎么都会被你发现?”
“你是邪教吗?”
鱼娩摇头:“我不是,你是。”
她真心说:“徐凌是我的神,徐凌就是邪教,我爱你徐凌,想嫁给你了。”
“要抱一下吗?”徐凌冷不丁问。
此话触碰到了池鱼娩的开关,她条件反射地重重点头:“嗯嗯。”
徐凌无情道:“做梦。”
天呐,如此炎热的天竟有人能说出如此冰冷的话语。
鱼娩好心碎。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往山下走,在高处,周妄远远望着两人的背影,一言不发。
每一个路过周妄身边的人都被冰冷的气压所压抑,大气不敢出快步走过他身边,生怕触到这内门弟子的霉头。
少年眼底漆黑无灯,沉沉如寒潭追随两人远去,直到看不到两人身影。
他抬手,想要抓住些什么。
然而掌心空无一物。
他这一辈子握住的东西太少太少。年幼丧父,五岁丧母,独自远赴仙山,从最底层的仙仆做起。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给仙门弟子挑温泉水。
那条路他走了八年。
寒来暑往,望不到尽头的长阶,割裂开他和仙门的距离。
他想要三年之后参加仙门选拔。
但他知道那也需要从仙童做起,伺候世家子弟数年,也许开窍能编入外门弟子,之后还要内门弟子,修士的路要走。
有些人生来就有修行的权力,享受最好的资源,受尽最好的待遇,天生就踩在他头上。
而他拼了这条命,兴许也未能拥有别人出生就有的东西。
他肩上挑着一担摇晃的水,沉得几乎要压弯少年的脊梁。
山上下来一行仙门世家子弟,他们谈论着对于周妄来说遥不可及的仙山,极海之滨,九重天。
经过周妄身边时,一少年没踩稳台阶,歪歪扭扭地撞翻了挑着沉重担子的周妄,旁边人赶忙拉着他问:“你没事吧?”
少年摇摇头,有关切地看周妄:“抱歉,你没事吧?”
少年细皮嫩肉,掌心全无老茧,看着便是养尊处优的少爷。他是关切的,是满含歉意的,却是疏离的。
他是天上云,云间月,周妄就是地上被人践踏的泥土。
他的善意也是高高在上的。
周妄的水桶倒在地上,水全都打翻了。这里距离沧南山顶多只有三十步的距离。
他甚至能够看到沧南山的牌匾。
他沉默地低下头,轻轻摇了摇脑袋。
少年见他摇头,绕开他跟着同伴继续往山下走去,直到周妄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如果你没有尊贵的身份,没有足以让人望尘莫及的能力,那么就连你的情绪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谁会注意一只蚂蚁的情绪?
这条山道上很快寂静下去。
周妄在满地狼藉中抬起头,遥望不远处的沧南山。
云雾缭绕,高阁林立。
仅有三十步,可这三十步看上去又是那么的遥远。
仅有三十步,他总是与这三十步失之交臂。
他需要抗起担子,重新下山挑水,送到沧南山。
一桶一桶的水,也许这些修士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尽数使用完。
那光明的,隐藏在雾霭之后的牌匾,黑的让周妄看不到一丝希望。
直到有一天,这漆黑无光的大门洞开。
刺眼的光争先恐后的涌入。
神女推开门走入进来,头顶两个小犄角高傲地扬起脸,指着他说:“就你,跟我走吧。”
那是周妄一生无法忘却的场面。
他的眼睛像是被过往的碎片刺痛,周妄抬手,捂着眼睛,低低笑起。
从来都是这样。
天道从来都清晰地告诉他,正在失去着什么。
却从不告诉他正在失去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