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互相调侃着走进北院,北院一共三层,上面两层房门皆是共通,以便和不同之人聊天。虽然吵闹至极,却茶香四溢,香炉中上好的檀木熏仿佛是为了缓和气氛。而一层,却是一名美人的住所—柔情坊头牌,人称魅净姑娘。
哪怕是达官显贵想要见她一面,也是颇难。可是近来,她却下了一道邀客令:但凡是三皇子与白三公子找来,不论何时,房门永远敞开着。
而三皇子与白三公子此番前来,正是找她。也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她的名姓:尤迁,字虚兆。曾经谈心,她无意间提到儿时曾有算命之人为她算过,说她此生乃是漂泊之命,却无苦楚,一生更像是棋盘中冥冥的定数:万全即空。
对她的父亲说一句:无中可生有,圆满则即空;看似虚无,实则芳魂齐聚,胜却周身十数人,此乃大吉之兆。她的父亲由此得来她的字:虚兆。飘零则为迁。蒲公之能,她随风落,肆意扎根,哪怕是荒尘戈壁,也能因她而增添一分惹人沉醉的色彩。二人闻言,心中赞叹妙极。这不正是她如今的处境么?甚至于,同楼内的美人住所皆是自寻房名,而她,根本懒得起房名,可但凡前往北院者,无人不知一层是她的住处。倒也是:看似虚无,胜却周身十数人。
若非幼年时父亲早亡,后被族亲抛弃,她如今倒也不会委身此居……
“呦,稀客呀。倒是首次见你们二人一齐寻我,平常不都是……一个白日来,一个月升来么?”红纱帐前立一紫檀案,她正坐在案前,面向二人慢悠悠地斟茶。每每案前总会摆个青瓷瓶,瓶内必有两朵百合,从未改变,不论何时。也不知这时节她是打哪里弄来的开花百合。
夕源时常白日来,于是他此时便看向他的师父,师父心虚极了。“师父,你平常深更半夜未入睡时,竟是来此处与虚兆姑娘夜谈么?”白杨本想辩驳,结果看向夕源时,发现夕源张嘴又说着两个字,只是没有出声,但是白杨看得出来,那两个字是:私会。由此更不知说什么好,这才沉默。
尤迁喝口茶,茶香很淡,却合胃口。不错,明日让妈妈再派人为我采摘些,她笑着想。“罢了罢了,不逗你们。往常白杨也不曾深更半夜来,只是临近傍晚,总是问一些……感情上的小问题。我感觉,我都要成媒人了。”
夕源没有说话,白杨倒是怕他多想,补上一句:“并非王敢。”他不说还好,他话音刚落,夕源的头便有些低。
“瞧你头低的,不知道的,以为是你的心爱之人被抢去了,致使你郁闷呢。不过确实不是王敢,是师徒感情。”她轻飘飘几句话,直接将白杨老底给掀出来,白杨简直要炸。不过旁边的某人却是嗤笑一声,头也重新抬起来。白杨眯起眼睛,盯着他几秒,后来便开始转移话题,“我们如今一起找你可是有正事,你可万不能几个笑话便把我们打发走啊。”走上案前坐下。
她的目光终于从茶上放到他们二人身上,却也只是笑,并未领情,“这哪是什么笑话?只是见你们二人嘴是白长的,忍不住要敲打一番。既然惹得公子不快,那不说便是。说来说去,今日有什么要事呢?”
“太子近来过于关心夕源,本是有几位文官妄想夕源会登宝座,不曾掀起什么风浪。可今年,朝中一半文臣私下皆在议论夕源的潜质,事发突然,像是太子手笔。我们商量一番,并没有得到一个好的对策,所以来这边与你讨论讨论。”
她还是笑,一刻没有思考,继续喝茶:“无需讨论。这必是太子手笔,他这个傀儡已经坐不住了。应是想借文臣之口,探探夕源的口风与野心,来确保自己稳坐皇位。他如今是热锅上的蚂蚁,过些时候必会亲自找夕源询问,届时对策自然会来,我们只需等待便好。断不可自乱阵脚,打草惊蛇。况且,有小道消息传来,他有一心爱之人在明春楼。倘若情况属实,这江山必然如流水般从他手中溜走,这世道,美人与江山从不是共得项。”
夕源也走过来,“我本无意与他抢这皇位,谁知他竟自己闯进来,几番干涉我与祈兄办案,不免惹人厌烦。”
“你若是忍得,便会被他杀死。你若是忍不得,便证明你有野心。计谋想得不错,可他却忘记估量自身的能力。他可没有能力承担你忍不得的代价。自小便被人捧在最高处,不免会被摔碎,若是聪明些还好,可惜还生的这样笨,哎。这就是命。”为二人各斟一杯茶。
尤迁看向只顾喝茶的两人,“你们……只为问这个?可别是,顺道来我这边讨杯茶喝,顺嘴想的理由罢?”
白杨叹口气:“倒不是。只是我还有要事要办,先走一步。”她随口应上,“恕不远送。”
白杨走后,尤迁盯着夕源,“你心上人已经跑了,你不跟上?”见夕源不说话,便打量他一番,“白杨不会说谎,跑便跑罢。至于你,为何还穿着紫衣裳?白杨不是喜欢你穿红衣裳么?”
夕源的眼睛瞬间睁大,“啊?”
“穿着是其一。性格是其二。倒不是让你彻底改变,只是活泼些会比较容易。像你这闷葫芦,做十几年皇子,连你爹皇帝都没看见过你。他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你?”起身向梳妆台走去。
“我此时不已经是活泼了。”夕源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