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是嫌弃的,话是关切的。
这不是第一次了,是这个月来的第三次。
第一次时谢亭藏得很深,生怕别人看出来她的在意。
第二次好了些,心思跟着绕几绕,还能咂摸出丁点儿真心。
第三次,也就是这次,明显了很多。
宁寂没发觉自己面上的浅笑,坦荡承认:“嗯,右手不太舒服。”
她身在其中没发觉,谢亭倒是看得真切。
唇角那浅浅的弧度,跟风吹过湖面,涟漪浮出水面的那点儿弧度似的。
不明显,但却清晰呈现出了风的形状。
谢亭有点儿不好意思,所以语速下意识变快了。
“笑什么,哪儿啊,应该治过了吧?”
“嗯,治过了。”宁寂说着,指了下右手上臂,而后道:“明天后天又可以不出去了。”
说得仿佛受伤是为了换取接下来几天的轻松。
不出门,言下之意不必多说。
在这方面,宁寂并不怎么藏心思。
谢亭与她相反,闻声、知意后,喉咙莫名发粘,不太舒服。
喉骨滑动,吞咽口水后也未见好转。
她挪开视线,低头假装吃饭,边作漫不经心吐槽:“怎么总受伤啊,明明一个大老总。”
宁寂没有停很久,估摸着思考的时间也不长,即刻就答了。
“有类事谈不拢,得靠别的,难免起冲突。”
谢亭应了声,听着略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声音被闷在了碗中。
宁寂看她一眼,眸中有些沉沉的算计。
也没再讲话,安静吃饭。
她已经快忘完了,自己再拖就来不及了。宁寂想。
敛眸,纤长细密的睫毛遮住眼睛,也盖住其中神色。
谢亭心中正难受,没有注意到她。
眼前温和又细致的人会经历很多痛苦的事,这让她难受。
心中有一种感觉仿佛在说:不要这样,这太假了。可是,哪里假呢?这矛盾又纠结的感觉也让她很难受。
于是只好化悲愤为食欲。
和宁寂在一起总是很舒服的。
宁寂虽然喜欢用祈使句发命令,但她习惯了,而且宁寂的命令往往也不过分。
这里又很安全,没什么烦恼。
这样的相处怎么会不舒服?
几天后,宁寂的“假期”结束,谢亭也准备去学校学习。
其实和在家没什么区别,她在班里也没什么朋友。
唯一的“好朋友”林可不在校,她哥出事了,她正被父母保护着避难。
而且她对林可的感觉也很奇怪,总感觉是别人的朋友,而不是她的。
总而言之,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总爱来缠人的刘可霁了。
她所到之处,曾愿也常常跟着。
这俩人身份高,有人见状,也来跟她打好关系。
谢亭又不傻,自然不会被骗,主动就学着宁寂,开始释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了。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精髓在于:懒。
懒得看人、懒得说话。
没几天,来找她的变回了仅有刘可霁和曾愿。
刘可霁热情又开朗,曾愿嘴虽然有点儿毒,但能力是真强,讲题一讲一个通透。
这么过了一段时间,谢亭反而开始主动去找刘可霁了,曲线救国,找到刘可霁就是找到曾愿了,找到曾愿就能问题目了。
刘可霁自然是乐呵呵的,曾愿最开始倒是奇怪,谢亭原先总不愿意跟她们接触,怎么突然又乐意了?
但谢亭的变化是缓慢递进的,而那所谓略明显的“突然”,她也没怎么掩饰目的。如此一来,曾愿很快就发现她是为了方便问题,不再多想。
三人的友情也就这么不温不火地缓慢推进着。
要问为什么谢亭明明已经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却还是这么执着于学习,是因为好学追求完美吗?
当然不是。
这节美术课,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学校,高三也还有一节美术。
谢亭分明记得自己只在这儿上过学,却莫名觉得这样很奇怪。
她最开始还会为感知上的差异而疑惑,之后没几次就坦然接受了。
因为那条横陈在脑海中的线,依然存在。
她不知道线的那头是什么,却无比坚定,我非“我”,我是我。
雾气也许散不开,但雾的存在本身,就说明了一些什么。
求而不得、拨不开云雾,嗯,不求、不拨。
她很懒。
问题又回去了,懒蛋怎么就这么好学呢?
衣着靓丽的美术老师在上面滔滔不绝,她翻开自己的某一个笔记本,精准翻到第十三页,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