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披风也很温暖,虽然她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一只吸血鬼会有体温。
但这份温暖很舒适,尤其在她没有厚重毛发御寒的现在。
而披风上属于赫拉的味道……
她不喜欢沾上别人的味道,但从最开始,这种气味都带着温暖,她不会拒绝后者,就只能接受前者。
“我有要帮你修好的,找人要了胶,只是没来得及。”
她忽然追加了一句解释。
顺着她的话,赫拉的记忆也飘回那座冰冷而荒芜的城堡。
各种拼好的木制工艺品,随手买来的一些物件,都被一一摆放在合适的位置,就连桌面上都还有没有吃完的食物,餐具上留着某人的味道——香甜的,让她作为血族的那部分本能无法抗拒的气味。
轮子坏掉的小马车她看到了,棱角处一条划痕匆忙收束,仿佛能看到留下划痕的人发现后,匆忙收手的样子。
想法飘飘荡荡,仿佛和一旁的月光一样,随着时间在冰冷的空气中流转。
“没有错。”
赫拉在依旧慢条斯理地为她涂抹药膏。
沐雪闻声愣住,又迟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有错,那是什么意思?
“这里不是吸血鬼用来教训我们的地方吗?”她追问。
“是。”赫拉脸上没有笑容,抬头看她一眼,而后低头看向她另一手在的地方,“右手。”
她把右手从披风中伸出去。
脑子则开始发懵,转不动了,又开始低头看赫拉的动作。
赫拉恍若未闻,开始替她处理右手臂上的伤口。
最开始是手背,和其他地方一样,从旁边漂浮的陶罐中挖出一些药膏,沾在指尖,然后在她的伤口处抹匀。
到了手腕后,对着皮开肉绽的伤口,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将指尖沾着的药膏蹭到沐雪手背上,而后五指在空气中虚拢,不知道在抓些什么。
沐雪发懵的脑子都被丢到了身后,开始产生新的疑惑。
这又是在干什么?
几秒后,她得知了答案,并睁大了双眼。
微弱的蓝光与红光在赫拉手心交替闪现,随后她的手指上覆盖了一层水膜。
那层水膜被涂抹到伤口附近,将灰尘与血迹蹭开,涂抹时又保持着小心翼翼,没有碰到她的伤口。
而那些水,竟然是热的。
沐雪瞪大眼睛,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在后面,模样认真的赫拉手心又出现了绿色的光晕,她将手掌覆盖在伤口上方。
随即,沐雪就发觉伤口中出现了温热感,那些被破坏掉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脱掉?”低着头的赫拉突然说。
仿佛看到新大陆的小雪豹愣愣点头,应道:“好。”
赫拉就抬头替她解开扣子,将披风取下来,挂在自己的胳膊上。
而沐雪失去热源后,竟然也没有感觉到寒冷。
即便她正是没有毛发覆盖的人形,二月的寒凉温度似乎也没有侵入她的肌肤。
附近的空气中闪烁着隐约的红色光芒,似乎是在告诉她什么。
赫拉开始替她处理全身上下所有的伤口。
等沐雪那颗属于兽人的迟钝大脑缓慢处理完信息后,她才反应过来,轻轻“啊”了声,拢了拢膝盖。
蹲下身子的血族抬手捏捏她的膝盖,不知道是安抚还是别的什么。
“没关系。”
沐雪本来也没多大关系,毕竟她更习惯不着衣物的兽形。
但赫拉每次都给她穿衣服盖披风,她这会儿才觉得不太自在的。
等身上的伤口全部处理完,赫拉脱掉自己的外衣,就要套在她身上。
沐雪又瞪了瞪眼睛,就要看向她胳膊上挂着的披风。
她目光还没挪过去,赫拉就跟有读心术似的,说:“披风沾了血和灰尘。”
沐雪没动了,只是觉得心里怪怪的。
抿着唇,任由眼前的奇怪吸血鬼给自己套上衣服。
大概是衣服更靠里的缘故,这件外衣比披风要更温暖一些。
她突然觉得赫拉是个很好的吸血鬼。
“为什么要把我送来这里?”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问。
话音刚落,视线忽然被迫抬高。
她这次彻彻底底宕机在原地。
赫拉抱住她了,她的下巴蹭过吸血鬼的肩,顺着抬起来,抵在对方肩头。
温暖与气味彻彻底底将她环绕,而非只是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让她感知。
人形肌肤上没有毛发,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侧脸和耳朵与赫拉相贴,甚至隐约能勾勒出对方耳朵的形状。
尖尖的,软软的,热热的。
“是我错了。”
温热的、不该属于吸血鬼的吐息出现在她耳畔,“我没有保护好你。”
湛蓝的眼睛在月光的照拂下,显得越发清澈。
沐雪没有反应过来,无论身体还是思想。
“……什么意思?”
胸背被拥抱的力度似乎紧了些。
“有人害我们,我该保护好你的。”
害……我们?
沐雪的大脑更加难以理解了。
“别怕,我来处理。”奇怪的吸血鬼说出更奇怪的话语。
——在沐雪看来。
就算是被坏人害了,为什么会扯上“我们”呢?
为什么又有这个“该”呢?
她忽然想起来了,埋藏在记忆深处、曾经走投无路时,对某个词的渴望与幻想。
“为什么‘该’,你不是说是交易吗?”她怕赫拉忘记,还特地提醒了一遍:“我给你血和别的你不告诉我的东西,你把我带出去。”
“别的东西是什么呢?”赫拉却反问她。
“……”她如果知道就奇怪了。
赫拉似乎也没指望她想出来,而是轻叹一声,彻底将脑袋放在她肩上,说:“就是该。”
她的嗓音比平时说话时要轻一些。
沐雪却想出来了(自以为的),问:“是因为主人吗?”
赫拉意外,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这个词。
忽而轻笑一声,也没说是或者不是。
沐雪以为她是默认,本来该了然的,却忽而有一瞬间的茫然,缓慢抬起双手,又不知道该放到哪里。
主人……
一个总记得给她穿披风、把她带出斗兽场、供她吃供她住、会温柔又认真地替她处理伤口、还说要保护她,的主人吗?
好陌生。
她熟悉的似乎只有凛冬雪原上的饥饿与寒冷。
她擅长的似乎也只有捕猎时的蛰伏、靠近与翻转腾挪。
过了又一会儿,赫拉起身,替她整理好衣服,最后又去拨弄她灰白色的头发,“走吧?回去。”
“赫拉。”小雪豹做了重大决定,严肃喊。
“嗯?”赫拉还在替她梳理头发,有点儿意外,毕竟沐雪没喊过她的名字。
小雪豹垂着头,侧脸与耳朵因为第一次跟人接触而泛起粉红。
她不太好意思,但还是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了赫拉的眼睛。她记得赫拉很有礼貌,跟人讲话低着头好像不太好。
“可以不喊……主人吗?”
赫拉顿了好几秒,最后又笑了一声,这声笑跟之前的轻笑不同,多了一些促狭的意味,甚至还带着一些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随你。”与之前的回答相同。
沐雪松了口气,又立即问:“你要血吗?”
说着还拨开外衣的领子,露出刚刚被温热水流冲洗过,又被疗愈过的莹白脖颈。
接着又解释:“你刚刚洗过,不脏。”
她觉得赫拉进食其实不在于这一时,但她突然就很想这么做,很想献出自己的血液。
以此来做些什么。
眼前吸血鬼的喉骨滚动了,显然想要进食。
她就上前一步,稍微踮起脚,将脖颈凑过去。
结果却被推开了。
“不急,先回去。”吸血鬼大概是心疼的,如果她懂得心疼是什么滋味的话,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怜爱。
但总之,她并没有对面前这只兽人下口。
一只才受了伤,流了那么多血,刚恢复就急于为她提供血液的可爱兽人。
兽人疑惑。
吸血鬼凑过去低声说了一句:“才受伤,养养。”
大概是怕兽人误解。
兽人更加疑惑,她已经好了呀。
但她没有说出来,因为她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儿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