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攸颔首,示意太医退下,转向司徒璃:“既然这几日打不了猎,便好好查一查那批弓的事。”
司徒璃应道:“儿臣遵旨。”
“若需提前回宫,什么时候走,差人知会朕一声。朕会让人送些东西到东宫,你也不必来谢恩了。”
“是。”
他没有提起她与赫连骁争抢猎物和比箭失利的事,这就意味着他不认为她太出格或做错了,抑或是他并不在乎。父皇似乎的确是宠爱她的。
“与北殷联姻之事,进展如何?”司徒攸话锋一转。
司徒璃实话实说:“王子对联姻似乎十分排斥。”
“那便无需管他,若有哪个宗室官宦家中有适龄女儿,愿意与九王子结亲的,报与朕知晓,朕给他们赐婚便是。联姻完成,北境的安宁才能多一重保障。”
司徒璃闻言,低头不语,忽而回想起赫连骁的话。为成大善,便要耽误一个无辜女子的终身幸福吗?
“父皇,”她轻声道,“儿臣以为,光靠联姻,并不能保证两国和平。”
“不能保证两国和平,”司徒攸轻描淡写,“但能把赫连骁困在容都。没有了这员猛将,北殷掀不起什么风浪。”
“倘若将来两国重新开战,王子不惜抛妻弃子也要回北殷呢?”
“阻止北殷质子离开容都,那是禁军的职责。”
许是因为未闭紧的帐门缝隙中吹进了一阵晚风,司徒璃感到一丝凉意。她默然片刻,缓缓开口:
“儿臣明白了。”
司徒攸挥挥手示意她离开。她从座位上起身告退,蓦然瞥见司徒攸的桌案上有未完成的半幅画作。
画中人乌发飘逸,衣衫素雅,气质出尘,隐约可看出是个女子。这女子是何人,司徒璃内心有几分猜测,但那是绝不可说出口的。
回到营帐中时,那两张断弦的弓也已送了过来。司徒璃自己拿起一张端详,把另一张递给白棠:
“白棠,你也来瞧瞧这弓。”
白棠接过去观察片刻,又用手在弓上四处按了按,答道:“殿下,我看不出这弓有何异样,问题许是出在弦上?”
“正是。”司徒璃摆弄着弓弦断裂的那一端,“和平常的弓弦相比,这弦太脆了些,根本不合格,哪怕军器监敢用这样的劣质弦,兵部库部司也不会验收做出来的弓。”
“可这批弓已经由库部司验收了。”一旁的紫樱面露担忧。
“所以,这样的劣质弓出现在秋狝猎场上,就显得军器监以次充好,库部司玩忽职守,搞不好两司还互相勾连,中饱私囊,而负责监制这批弓的我,要么是失职,要么是与之勾结。”
“难道有人想陷害殿下?”白棠紧张道,“那会是谁?”
司徒璃冷笑:“弓有问题是怎么发现的?是谁提议让我跟九王子比箭?”
“是大皇子?”白棠话一出口,便急忙捂上嘴。
除了司徒瑜,司徒璃想不到其他人。他们三人曾一起习武,除了路鸣镝,只有司徒瑜了解她的习惯,知道她只用一石弓。
“只有殿下用的一石弓弦断了,九王子的弓弦却没有,设局之人恐怕是存了让殿下当众出丑的心思……”紫樱叹道。
连着两张弓断弦,比箭失利,还无法再继续狩猎,司徒璃的确颇失颜面。尤其是比箭输给赫连骁,她失利丢脸,就是大容在北殷面前丢了脸。
失了颜面事小,如果引得皇帝认为她办事不力,或者怀疑她与兵部和军器监有见不得人的交易,对她而言便是一记重击。
“殿下准备怎么办?”白棠问。
“当然要反击。”司徒璃随手放下弓,“本宫是好惹的人吗?”
第二日晨间,司徒璃一边在帐中用早膳,一边漫不经心地听内侍念皇帝的赏赐单子——一连串上好的伤药和补品。
“……山参十支,血燕十斤。陛下命太女静心休养,以备来年围猎。”
赏赐和口谕送达,本该领旨谢恩,但司徒璃手上仍端着羮碗,只是轻飘飘道:
“知道了。”
那内侍见怪不怪地退了出去。
尽管大多数人都去打猎,负责后勤的官员却还留在营地里。库部司郎中负责军械之事,此次秋狝也跟来了,司徒璃要询问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回禀殿下,这批弓下官亲自验过,并无差错,这两日也没有将士反映过断弦的问题。”
司徒璃自然不会只听他的一面之词:“本宫亲自去瞧瞧。”
库部司郎中只得把司徒璃引到存放弓箭的营帐。帐里整齐地摆放着尚未取用的刀、剑和弓箭等兵器,闪着莹莹的寒光。司徒璃唤来几名侍卫,在帐内边走边信手指向那些弓:
“拿上这张,这张,还有这张。”
在她的吩咐下,几名侍卫把每种制式的弓各拿了十张,又取了箭,走到射箭场。
“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