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淮月延这才意识到,他原先一直在毫无目的地的情况下跟着秦寒卿,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一路。自己原本想着引导他跳进自己设下的坑里,结果转来转去,他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秦寒卿坑进了一个大洞里。
这叫什么?将计就计?
好像不像。
淮月延问道:“你什么时候打探到这些东西的?”
秦寒卿取下挂在自己腰上的腰牌,回答道:“在某人窝在床上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时候。”
那个某人白了他一眼。但秦寒卿注意力根本没在某人身上,也不知道余光是瞥见了还是没瞥见,他把腰牌举到守门的一个小卒面前。那人头往前伸了伸,看清腰牌上刻的字后,和同行的人对视一眼,进府禀报去了。
有塞北将军腰牌的帮助,淮月延不费吹灰之力就顺顺利利地进了府。戚泽芝急急忙忙出来迎接,朝着他和秦寒卿行了一礼。
淮月延上下打量着这个人,明明面上看起来不过三十好几,头发却白的差不多了,银丝覆在头上,根根分明。
“戚泽芝。”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若其花实各名,根叶异辞,既号芙蕖,亦曰泽芝’{①},泽芝,泽芝,这倒是个寓意深重的好名字。”
正念叨着,他的背被人一按,躬下了身,旁边传来秦寒卿的声音:“回礼!”
“哦,知道了,你把手拿开!”淮月延说,然后他背上就变轻了,没什么东西再压着了。两人直起身,戚泽芝带着他们去往院里。
院子里种了不少梅花,红的、白的、黄的,开得正艳。戚泽芝带着他们坐下,问道:
“秦小将军临近春节不在谙归府中待着,大老远跑到我季食这样的又丧气又寒冷地方,不知是有何要紧之事啊?”
秦寒卿不会、也不可能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自然是来查一些关于你季食的事情。”
戚泽芝眼睛眯了眯,有些好奇:“什么要紧事还能与我季食有关?”
“想问问戚尹守,关于两年前宫里拨下来的二十万两银子,给季食赈灾的事。”淮月延抢在秦寒卿之前开口,因为他知道如果戚泽芝再多反问一句,秦寒卿就差不多要发火了。
“二十万两银子?”戚泽芝有些错愕,“可我明明只拿到五千两啊?!”
淮月延和秦寒卿皆是一惊,低下头默默对视一眼。淮月延比秦寒卿还不可置信,反复确认道:
“你真的只拿到五千两?”
戚泽芝情绪有些激动:“我发誓,我戚影青今日所说之言句句属实。”
等会儿,影青?影青又是什么玩意儿?是那句“玉肌明素雪,翠袖影青霞”{②}的那个影青吗?
淮月延已经懵了,脑子里的信息量存载过大,听不懂,根本听不懂。
秦寒卿又一次十分准确地读出了他在想什么,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戚泽芝,字影青。影青就是他行过冠礼后父母赐的字。淮月延,你连这都不知道?”
淮月延没好气的回怼:“我都没过冠礼,我怎么知道?”
“噢对,你还没过冠礼,我忘了。”秦寒卿坐直身子,和戚泽芝面对面坐着。戚泽芝很自然地对上他的目光,两人之间暗潮涌动。
淮月延不怕对峙这种东西,可两方的威严过盛,压得他有点不敢呼吸。
好一会儿后,秦寒卿很轻地“哼”了一声,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淮月延吓得一颤。他刚想说出句“你怎么了”,秦寒卿率先开口:“戚尹守以前从过军是吗?不然一个常人的压迫性不会这般强。”
戚泽芝笑了一下,道:“军没从过,只是在娈媚和雏茵做过几年的赤练军。”
“所以是几年?”
“两个地方加起来,也有七八年了吧?”戚泽芝叹了口气。
秦寒卿笑了,这是被气笑的,他不带任何遮掩地戳破戚泽芝:“恐怕不止吧?”
戚泽芝闻言双眼微眯,手抬起放在石桌上,手指微微蜷着,道:“秦小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戚尹守,莫要装傻,我说的话,你理应都是明白的。”
气氛庄重。
戚泽芝闭口不说话了。淮月延听了半天,也大致明白他们在讲什么了。虽说话题很正式,但淮月延受不了,道:“这院子里倒是挺漂亮的,种这么多梅花呀!”
戚泽芝闻言有些心虚地微微睁大双眼,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秦寒卿很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动作,弹了弹衣服上的灰,道:“怎么?看戚尹守这反应,这梅花是有故事,不如说来给我们听听?”
戚泽芝摇了摇头,故作轻松地笑道:“就是一普普通通的梅花,哪儿会有什么故事啊。”
秦寒卿已经不耐烦了:“戚影青,你知道秦府做事的规矩的,你要是不说,我也有的是方法去查,到时候查出来的,恐怕就不是这么点事了。”秦寒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
戚泽芝周身也透露出危险的气息:“秦小将军,你这是在威胁我?莫要忘了,这里是季食,是我戚影青的地盘!”
淮月延的目光从白梅上移下来,看着戚泽芝。这句话他也对秦寒卿说过,只是语气应该比戚泽芝更强一些,他莫名地有些期待秦寒卿的回答。
“你才认识到我是在威胁你吗?”秦寒卿那张充满戾气的脸上没有丝毫别的情绪闪现,“你的地盘?你看我一个人能不能把你这小府邸的侍卫护兵全干掉?”
好像确实杀不过。
戚泽芝一愣,低下头去,刚才周身那般气焰几乎是在瞬间流逝,声音也缓了下来:“你们若守口如瓶,我可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