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低吟,风过树梢。
“陛下,已经二更了,不若歇息会,明日且还要祭拜先皇,要早起呢。”
瞧着里头的烛火还亮着,瞅了瞅天色,王如春试探性的在外头询问着。
褚曜闻言回神,僵硬的指尖微动,才发觉自己已经在座上枯坐了两个时辰。
外头王如春听着里头没动静,正想再说一次的时候,褚曜却骤然出现在面前。
他吓了一跳,忙弯着身子。
“她如何了?”
上头传来陛下的询问。
这个她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王如春道:“太医看过,又服了药,想必这下怕是睡下了。”
都二更了,除了他们这位君王和夜值的各处,哪还有人没睡。
褚曜听着王如春的话,不知怎的心头总像是压着块石头,如鲠在喉。
褚曜道:“不必跟着。”
他只留下这么一句,王如春“诶”了一声,就瞧见陛下孤身一人往外走去。
而那方向,正好是乔姒所在的偏殿。
——
偏殿内,因着乔姒不喜强光,只留了几盏足以照明的烛火,许是白日睡久了,夜里反而格外的精神。
红玉早被她打发着去休息,心中总是惦记着白日的事情,她只觉得心烦意乱。
一时来了兴致,起身穿了绣鞋出了门,就这么在院子里头乱逛,企图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院里墙角有几株野蔷薇,许是瞧着鲜艳好看并没有被花匠拔走,一簇簇就这么开在月色中,柔软的花瓣随着夜风摇曳,传来丝丝缕缕的香味。
她干脆就蹲在了它身旁,指尖戳着柔软的花瓣,花汁沾在指腹,轻轻捻了捻,艳红洇开在指尖,跟胭脂似的。
幼时因着身份,她总是一个人,唯一的乐趣就是研究胭脂,可家中并不宽裕,她便摘些野花做各色胭脂,常常一身花汁。
可母亲却不舍得责备她,也不觉得她是胡来,反而兴致勃勃的认为这也是一门不错的手艺。
若非乔仲海那档子事,或许她会是苏州城内一名普通的女娘,若是运气好还能有一间自己的胭脂铺子经营。
夜风寒凉,思绪骤然回笼,乔姒有些好笑于自己的胡思乱想,如今的她在这高墙之中,连那平凡的想法都是奢侈。
不过好在脑子里面没先前那般乱了
她拍了拍手,起身准备回屋,一转身,一道黑影骤然伫立在身后,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
偏一步之余就是花墙,脚下踩空,身子骤然往花丛中倒去,所幸面前那人伸出手拉了她一把,她这才免于摔在地上。
夜色漆黑,她瞧不清面前人的模样,只感受到拉她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不似女人的手。
她眼神微闪,捂着心口似有些后怕。
“多谢,你叫什么名字,是巡逻的守卫吗?”
看着乔姒并没有认出他,褚曜沉默着鬼使神差的没有说话,似是默认。
面前的女郎却以为他是害怕被责备,便温和着嗓音道:“你不必担心,我只是问问,并非怪你。”
说罢,乔姒轻咬着唇,眼中闪过纠结之色,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询问。
“你既然在泰安殿巡逻,那你可知陛下入睡了吗?”
在宫里头,窥伺帝踪可是大罪,也就只有乔姒敢这么大摇大摆的问,却倒霉的撞上他。
许是见着这侍卫久久不说话,乔姒以为他也不知,叹了口气没再为难。
“罢了,你下去吧。”
习武之人,夜里和白天并没有多大分别。
他清楚的看到乔姒面上略显失落的神情。
原本沉闷的思绪散去些许,他神思微动,刻意压低声音,显得沙哑粗粝。
“你想知道,为何不亲自去见陛下?”
按理说,一个侍卫说这话已算得上是冒昧,可乔姒并没有因此责怪,只是轻抿着唇,神色落寞。
“或许陛下并不想见我。”
她摇了摇头,自嘲道:“或许在你们陛下眼中,我就是个谎话连篇的骗子,不是或许,应该就是。”
乔姒说着深吸一口气,像是不愿再说,看了一眼黑暗中的人。
“时候不早了,你快走吧,若是被人看见,只怕管事要以为你在偷懒那就遭了。”
她说罢就往前走,不远处就是光亮的屋子,只是余光瞥见身后的人还跟着,她有些无奈。
“不过几步路,你不必跟着,在这宫中又不会有什么豺狼——”
话头在瞧清楚眼前人时骤然截止,她几近失声。
“陛下?!”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失礼,乔姒敛下眸子,却又控制不住的想到白日的事情,耳根骤然染上粉意。
她控制着自己行礼问安,却在弯腰时被人拉了起来。
褚曜逼近些许,看着她因着紧张颤动不止的乌睫。
“既是觉得自己骗人,又为何不来解释?”
乔姒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她惊讶的看了一眼他,又低下头,声音有些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