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家人的眼里,是杨掌柜为保全杨家杀害的陈掌柜。
在凶手眼里,却是年迈的杨掌柜为了保护他替他顶罪。
齐心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优点,唯独这个时候不是。
然而众人等了许久,陈家依旧做着买卖,杨家除了偶有几天派人去牢里送些吃食,便再无动静。
时间迅速地来到杨掌柜行刑当天,穿着官服的官员坐在椅上,令牌落地,杨掌柜即将被收押。沈清沉依旧坐在一旁,凝视着周围人的反应。
陈家的人,眼里满是仇恨,快意,轻蔑。
颇有一种杨家永远不可能翻身的意味。
至于杨家,则都是呆愣地看着杨掌柜失了神,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杨智依旧愣怔,眼眶红透了却流不出一滴泪。红血丝蜿蜒地攀在他不算大的眼球里,许久才眨巴一下。身旁的妻子则是双手插着腰,恶狠狠地盯着陈伶伶。穆云远远地站在人群后,低垂着脑袋,始终没有抬头看杨掌柜一眼。他痴痴地跟着人群,如潮汐般进退,
不知谁人经过他的身后,幽幽地,“杨掌柜这般为你,你又于心何忍…?”
穆云突然止了脚步,耷拉在两侧的手有些震颤,而后又接着随人群迈着步子,手指反复地点点腿侧。他没有回头去探找,反而是装作了淡定自若的样子。
沮丧的沈清沉回到了客栈歇息,难道她的推断是错误的吗?
一夜无眠,她呆呆地望着窗外,看着月落日升,心里满是沉闷。她为这个案子耗费的时间太久,绝不甘心就此放弃了离去。
“殿下…”门外的声音略带喜悦,“穆云认罪了。”
沈清沉猛地从床上弹起,随意地挑了身外衣穿上,也来不及梳妆,盯着黢黑的眼眶推了门,“走,陪本宫看看去。”
李崎点头,而后又想禀报些什么,可看着沈清沉的脸色并不算红润,只好作罢。她可不想自己的主子在出些什么岔子了。
穆云低垂着脑袋,跪在堂下。
“大人,老夫不是都认罪…”杨掌柜穿着囚服,被几个官差押着来到堂下。他嘴上原想抗争些什么,却又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后沉默了。
他与穆云一同跪在堂下,呜咽半晌,“怎么这么傻,老夫都认罪了。老夫这副骨头又能活个多少年呢?你还年轻…”
听到杨掌柜的肺腑之言,穆云再也忍不住,眼泪从眼角奔涌,如决堤。手上的镣铐与铁链奏响,“哐当”作响,他颤抖着伸手握住杨掌柜的手,泪低垂。“穆家承恩多年,托赖杨家照拂,才有今日的风光。杀害陈掌柜一事,既然当家的仁慈,不忍心下手,那便由穆云来做。”
“穆云这一生,本该为了杨家而活。”他说罢便不再回应杨掌柜的打骂,只将头深埋,等待着审判。
那日他见杨掌柜与陈掌柜相约于仓库,便寻了借口跟随。看着年迈的杨掌柜朝跋扈的陈掌柜下跪,他心里的怒火便再也摁捺不住。他自幼便被家父带到杨家来做工,家父做管家,他便做杨智的小书童,平日就负责陪伴杨智读书识字,在他上私塾时替他采买些吃食云云。
杨掌柜仁慈,见了穆云这般年纪,便学着做些帮工的活,动了恻隐之心。此后穆云便被允了随杨智上私塾,两人如影随形,杨掌柜也把穆云当作了亲生儿子疼。旁人嘴碎,道是这穆云沾了杨家的光,小小乞儿也有今日。杨掌柜也不含糊,抄了扫帚便赶那碎嘴子。而后又摸着穆云的脑袋,细声道:“你不是甚么乞儿,是咱杨家的人。”家翁感激涕零,却拒了杨掌柜的结拜之请。他本已觉高攀,又怎敢再贪图些甚么身份。
这样温热的港湾,倘若有人想要破坏,穆云是万万不可能应允的。杨家于他而言,比他的命还重要。他是如此珍视这个家,怎可能容许他人破坏。
因此,杀陈掌柜势在必行。
他深知心慈的杨掌柜不忍下手,那便由他来动手。